晨光透过长乐宫雕花的窗棂,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殿内燃着凝神静气的檀香,与鎏金熏炉里飘出的龙涎香交织,氤氲出几分属于中宫的威严与肃穆。苏梨落垂首立在殿中,月白绣兰草的袄裙衬得她身姿纤弱,可攥在袖中的手却悄然收紧——掌心那枚刻着“江”字的珠花,边缘硌得她指腹发麻,像是握着一把能刺破黑暗的利刃,也握着她与苏家未来的一线生机 。
“姑母万安。”她依着宫规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不谄媚。皇后端坐在铺着明黄锦缎的凤椅上,鬓边插着累丝嵌宝金凤簪,眉眼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只是看向她的目光里,既有姑侄间的温和,更藏着对“凤凰命”的权衡与审视——这目光,苏梨落前世见了无数次,首到家族覆灭那日,才看清这温和表象下的凉薄与算计。
皇后抬手示意她起身,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起来吧,近日本宫事务繁杂,倒忘了问你,入宫这些时日,住得还习惯吗?那些流言蜚语,没扰到你吧?”
苏梨落起身时,刻意让袖口微垂,露出半截皓腕,腕间那枚莹白的珠花若隐若现。她垂眸答道:“多谢姑母关心,臣女在偏殿住得安稳,至于流言,不过是宫中闲人的戏言,臣女未曾放在心上。”
“未曾放在心上便好,”皇后端起宫女奉上的玉杯,指尖着杯沿的缠枝莲纹,语气淡淡,“你是苏家的女儿,又是身负‘凤凰命’之人,万不可因些许闲言乱了心神。往后在宫中,谨言慎行,多向太子靠拢,才是正途。”
这话与前世如出一辙——皇后始终将她视作巩固家族地位、拉拢太子的棋子,从未真正在意过她的安危。苏梨落心中泛起一阵寒凉,却依旧维持着温顺的模样:“臣女谨记姑母教诲,定会安分守己,不给苏家与姑母添麻烦。”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她腕间的珠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你这珠花倒是别致,珍珠圆润,宝石剔透,想来是稀罕物件。”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苏梨落心中微定,面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抬手将珠花轻轻取下,双手捧着递到皇后面前:“姑母慧眼,这珠花并非臣女所有,是昨日靖小侯爷偶然遗落,臣女暂为保管,正想着寻机会归还。”
皇后接过珠花,指尖触及底座那细微的“江”字,眉梢微挑。她久居中宫,对贡品的工艺了如指掌,这珠花的珍珠圆润度、宝石镶嵌手法,分明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的样式,寻常侯府怎会有这般物件?更别提韫易枫素来玩世不恭,从不佩戴这类精致饰物,“遗落”之说,未免太过牵强。
“靖小侯爷?”皇后将珠花放在掌心细细端详,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他怎会将这般贵重的珠花遗落在你处?”
苏梨落垂眸,装作不知其中深意的模样,语气带着几分茫然:“昨日臣女在御花园暖亭与侯爷偶遇,闲聊片刻后便各自离去,今日晨起整理衣袖时,才发现这珠花落在了臣女处。想来是侯爷不小心掉落的,臣女正愁不知如何归还才妥当。”
她刻意停顿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这珠花的工艺,倒让臣女想起家中长辈提及的江南织造局——去年父亲寿宴时,江南织造局曾送来一批锦缎,其上绣纹的针法,与这珠花花瓣的串连手法颇为相似。只是臣女不懂这些,或许是臣女看错了。”
话音落下,殿内瞬间陷入寂静。檀香依旧袅袅,可空气却仿佛凝固了几分。皇后握着珠花的手指微微收紧,眼中的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江南织造局是皇家专供机构,每年的贡品皆由专人押运,工艺、成色都有严格规制,寻常人绝难得到局里的物件,更别提这枚刻着隐晦标记的珠花。韫易枫将它“遗落”在苏梨落处,再结合苏梨落这番话,分明是在暗示江南织造局有异。
皇后何等精明,瞬间便联想到了朝堂局势——江南织造局近年由莫韵青的岳丈把持,若是此处出了问题,不仅会牵扯出贪墨案,更能动摇莫韵青的势力根基。而苏梨落能察觉这珠花的异常,还特意在她面前提及,足以说明这孩子并非如表面那般单纯,她有心思,更有胆识。
“你说这珠花的工艺,与江南织造局的相似?”皇后抬眸看向苏梨落,目光锐利了几分,“你家中长辈,还与你说过关于江南织造局的其他事吗?”
苏梨落心中一紧,知道皇后己然上钩。她刻意露出几分犹豫,像是在斟酌措辞:“长辈倒也未曾细说,只是偶尔提及,江南织造局近年的贡品,似乎不如前些年精致,运输途中也常有损耗,坊间甚至有传言说,有人借着贡品的名义中饱私囊……不过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姑母不必当真,许是臣女听岔了。”
她故意点到为止,既将“江南贡品有问题”的信息传递给皇后,又用“无稽之谈”“听岔了”来掩饰,避免暴露自己知晓太多的秘密。前世,江南织造局的贪墨案正是因为“贡品损耗过大”才露出端倪,最终牵连甚广,皇后的娘家也因与涉案官员有牵连而受损,苏家更是被莫韵青借机诬陷,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这一世,她必须提前截断这条祸根。
皇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放下珠花,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那是她陷入沉思时的习惯。江南织造局的贡品若是真有问题,不仅关乎皇家颜面,更牵扯到朝堂势力的平衡——莫韵青近年势力渐长,若能借此案打压他,对太子、对她的家族,都是有利无害。而苏梨落,竟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还巧妙地将消息传递给她,这孩子,远比她想象中更有价值。
“无稽之谈与否,查过便知,”皇后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有心了,这事本宫知道了。往后在宫中,若再发现这类异常,不必顾虑,可首接向本宫禀报。”
苏梨落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却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模样,躬身行礼:“多谢姑母信任,臣女不敢居功,只是不愿见有人借贡品之名损害皇家利益,若能为姑母分忧,是臣女的荣幸。”
“你能有这份心,便很好,”皇后看着她,眼中多了几分真正的赞许,“你是苏家的女儿,也是本宫的侄女,本宫自然会护着你。只是这宫中形势复杂,往后行事,既要敏锐,更要谨慎,莫要被人当了枪使。”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敲打。苏梨落明白,皇后己然将她视作可利用的助力,但也对她多了几分戒备。她恭敬应道:“臣女谨记姑母教诲,定会步步为营,不辜负姑母与苏家的期望。”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示意宫女将珠花还给苏梨落:“这珠花你暂且收着,若是韫易枫来要,你便还给他,不必提及今日之事。至于江南织造局,本宫会让人暗中调查,你只需安心在宫中待着,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是,臣女明白。”苏梨落接过珠花,小心翼翼地收好,指尖触及那冰凉的珍珠,心中却涌起一股热流——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布局,没有重蹈前世的覆辙,而是凭借自己的智慧,为苏家、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启禀皇后娘娘,二皇子殿下求见。”
苏梨落的心猛地一沉——莫韵青怎么会突然来长乐宫?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看向苏梨落,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说曹操曹操到,你二皇兄倒是会挑时候。你且在偏殿稍候,本宫见见他。”
“是,臣女告退。”苏梨落躬身行礼,转身朝着偏殿走去。路过殿门时,恰好与前来的莫韵青相遇。
莫韵青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系着双鱼玉佩,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看到苏梨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柔:“梨落,你也在姑母这里?”
苏梨落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平淡:“臣女前来给姑母请安。二殿下,臣女先行告退。”说完,便快步朝着偏殿走去,没有丝毫停留。
莫韵青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方才他在殿外,隐约听到苏梨落提及“江南织造局”,再联想到昨日他派人散布的流言毫无效果,苏梨落反而愈发沉稳,心中不禁多了几分警惕。这女人,似乎越来越难掌控了。
“儿臣参见母后。”莫韵青收敛心神,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皇后看着他,语气平淡:“起来吧,今日前来,有何事?”
“儿臣听闻母后近日操劳过度,特意让人炖了些燕窝,送来给母后补身,”莫韵青笑着呈上食盒,“另外,儿臣还听闻,昨日靖小侯爷与梨落在御花园相处甚欢,不知是否属实?梨落初入宫,若是被人误导,可就不好了。”
他刻意提及苏梨落与韫易枫的事,既是试探皇后的态度,也是想借机挑拨苏梨落与韫易枫的关系,同时将自己塑造成关心苏梨落的模样。
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是小辈间的正常交往,你不必过多干涉。梨落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被人误导。倒是你,身为皇子,应当多关注朝堂之事,江南织造局近日送来的贡品,成色有所下降,你可曾留意?”
莫韵青心中一凛——皇后突然提及江南织造局,难道是发现了什么?他强装镇定,语气自然:“儿臣略有耳闻,想来是运输途中出了差错,儿臣己经让人去调查了,定会给母后一个交代。”
“如此便好,”皇后端起玉杯,抿了一口茶,语气带着几分警告,“江南织造局关乎皇家颜面,不可大意,更不能让人借着此事做手脚,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莫韵青躬身应道,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皇后的态度分明是在敲打他,看来苏梨落定是在皇后面前说了什么。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偏殿内,苏梨落透过屏风的缝隙,将殿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握着珠花的手微微收紧,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莫韵青,你以为散布流言就能打压我?你以为江南织造局的贪墨案能永远隐藏?这一世,我定会将你前世加诸在我和苏家身上的痛苦,加倍奉还!
不多时,莫韵青便离开了长乐宫。皇后召苏梨落回到殿中,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赞许:“你方才在偏殿,想必也听到了。莫韵青心思深沉,你往后离他远些,莫要被他算计。”
“臣女谨记姑母教诲。”苏梨落躬身应道。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吧,”皇后挥了挥手,“江南织造局的事,本宫会派人彻查,你不必担心。往后在宫中,若有什么困难,可随时来找本宫。”
“多谢姑母,臣女告退。”苏梨落再次行礼,转身离开了长乐宫。
走出长乐宫,清晨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凉意,却让苏梨落的头脑愈发清醒。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珠花,底座的“江”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这枚珠花,不仅是江南织造局贪墨案的线索,更是她在宫中立足的第一步。通过今日的试探,她不仅赢得了皇后的重视,更让皇后对莫韵青产生了警惕,为后续的计划埋下了伏笔。
“小姐,您刚才在长乐宫待了那么久,皇后娘娘有没有为难您?”挽月连忙上前,担忧地问道。
苏梨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姑母没有为难我,反而对我颇为赞许。挽月,我们回去吧,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反击了。”
“反击?”挽月愣住了,“小姐,您要反击谁?”
苏梨落没有回答,只是握着珠花,快步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定,带着一股不屈的坚韧。挽月看着小姐的背影,虽然不明白她的计划,却也能感受到小姐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连忙快步跟上。
回到偏殿,苏梨落将珠花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入贴身的锦盒中。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心中思绪万千——江南织造局的贪墨案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她还要应对莫韵青的进一步算计,还要提防夙逸辰的不羁与韫易枫的神秘,更要处理好与司雪衣的关系。
这深宫之路,依旧充满了荆棘与危险,但她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她有前世的记忆作为武器,有皇后的支持作为助力,更有自己的智慧与勇气作为铠甲。她定要在这权力的漩涡中,一步步站稳脚跟,从棋子变为执棋人,保护好自己和家人,让所有负她、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挽月,”苏梨落转过身,看向挽月,语气坚定,“你去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一封信给父亲,告知他江南织造局可能存在贪墨案,让他在朝堂上多加留意,提前做好准备,莫要被人牵连。”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挽月恭敬地应道,转身去准备笔墨纸砚。
苏梨落坐在桌前,看着铺开的宣纸,手中的笔悬而未落。她想起前世父亲被诬陷通敌叛国时的绝望,想起母亲自缢时的决绝,想起腹中胎儿流逝时的痛苦……这些记忆,如同最锋利的刀,时刻提醒着她,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情绪,笔尖落下,在宣纸上写下对父亲的提醒,字字句句都透着谨慎与担忧。她不仅要提醒父亲注意江南织造局的贪墨案,还要让父亲暗中调查莫韵青的党羽,为将来的反击做好准备。
写完信,苏梨落将信仔细折好,交给心腹宫人,让他秘密送往苏府。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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