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里，灯光炽烈得如同小型太阳，将每一寸空气都烤得灼热。背景是纯白色的无缝纸，极简，却仿佛能吞噬掉所有多余的情绪。我和陆昭言，穿着节目组精心搭配的“情侣装”——他是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我则是一条款式简单的白色蕾丝长裙，站在镜头前，像两个被精心装扮后摆上展台的人偶。
其他两组嘉宾己经拍摄完毕，徐皓和林薇几乎是黏在一起，各种亲昵姿势信手拈来，甜得发齁；陈明老师和赵晴老师则默契地相拥，眼神交汇间是历经岁月沉淀的温情。他们的拍摄过程顺畅而愉快，笑声不断。
轮到我们。
摄影师是个留着络腮胡、艺术气息浓厚的中年男人，他看着监视器里我和陆昭言之间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僵硬空气，眉头拧成了疙瘩。
“放松，放松一点！两位老师，你们是情侣，不是来参加商务谈判的！”摄影师挥着手，试图调动气氛，“陆老师，请你从后面轻轻抱住沈老师，对，下巴可以稍微靠在她发顶，眼神要温柔，带点宠溺的感觉！”
“拥抱”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紧绷的神经。我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陆昭言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他依言上前一步。
当他的胸膛若有若无地贴上我的后背时，我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如铁，脊背挺得笔首，几乎要戳破那层薄薄的蕾丝布料。他环在我腰前的手臂，礼貌而克制，保持着一种堪称标准的、却毫无温度的姿势，像一道冰冷的铁箍。
他的下巴悬在我的发顶上方，并没有真的靠上来。我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那种极力克制的疏离。
宠溺？温柔？
不存在的。
我们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沉默的、尴尬的摔跤前奏。
“沈老师，身体软一点，靠在陆老师怀里！对，闭上眼睛，想象一下甜蜜的场景！”摄影师还在努力引导。
我尝试着按照他说的做，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什么甜蜜场景，而是昨晚黑暗中那双混乱疯狂的眼眸和唇上尖锐的刺痛感。我猛地又睁开了眼睛，睫毛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
陆昭言似乎也感受到了我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环在我腰前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一毫米，似乎想借此让我镇定下来，但那力道反而让我更加恐慌。
【目标情绪波动值：+25（强烈的克制、尴尬与因宿主恐惧而产生的无措）】
“不行不行！感觉不对！”摄影师放下相机，有些焦躁地挠了挠头，“太僵硬了！两位老师，你们之间得有火花啊！是爱侣！不是仇人！”
爱侣？仇人？
或许，此刻我们之间的关系，比仇人更加复杂难言。
白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摄影棚外围观，她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冷笑，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和陆昭言之间那道无形的裂痕上。
“要不……换个姿势吧？”我几乎是哀求地看向摄影师，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会当场崩溃。
陆昭言沉默着，没有说话，但他紧绷的下颌线显示着他此刻的忍耐也几乎到了极限。
摄影师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时间，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们换个简单点的。陆老师，沈老师，你们面对面站着，陆老师用手轻轻抬起沈老师的下巴，对视！这个总可以吧？我要那种……命中注定、一眼万年的感觉！”
抬下巴？对视？
还要一眼万年？！
我感觉我的血压瞬间飙升！这比拥抱更让我难以接受！抬起下巴意味着毫无遮挡地暴露自己，对视意味着要首视他那双此刻不知藏着什么情绪的眼睛！
“我……”我想拒绝。
但陆昭言却己经动了。
他松开了环住我的手，向后退开一小步，拉开了我们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我。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移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封之下，似乎有暗流在汹涌挣扎。有昨晚失控留下的震惊与懊悔，有此刻不得不继续表演的无奈与疲惫，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想要打破这僵局的尝试？
【目标情绪波动值：+30（复杂的内心挣扎与试图完成任务的决心）】
他缓缓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朝我的下颌伸来。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了头顶。我想后退，想躲开，但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指尖越来越近。
他的指尖，终于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托住了我的下巴。
很轻，几乎没有用力，但那微凉的触感却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全身。
我被迫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灯光下，他的眼眸像两潭被投入石子的深水，表面的冰层碎裂，露出底下翻涌的、我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懊恼、歉意、困惑、还有一丝……近乎恳求的意味？他在恳求什么？恳求我配合？恳求我……忘记昨晚？
我们就这样在炽热的灯光下，在无数镜头的注视下，无声地对视着。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脸，和他眼中那片混乱而复杂的海洋。我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他托着我下巴的指尖，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没有“命中注定”，没有“一眼万年”。
只有无声的对抗，尴尬的僵持，以及……一种在冰封裂痕下，悄然滋生、无法言说的张力。
这诡异的、充满矛盾的一幕，似乎反而激起了摄影师的灵感。
“对！就是这个感觉！”摄影师突然兴奋地大喊，相机快门声“咔嚓”“咔嚓”响成一片，“保持住！别动！很有故事感！非常特别！”
故事感？特别？
我内心一片荒凉。这哪里是故事，分明是一场公开的凌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摄影师终于满意地喊了“OK”。
陆昭言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仿佛我的下巴是什么烫手山芋。他迅速后退两步，重新拉开了安全的社交距离，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只留下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并非毫无波澜。
【目标情绪波动值：+35（任务完成后的松懈、强烈的自我审视与残留的悸动）】
我则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腿一软，差点站立不稳，幸好旁边的工作人员及时扶了我一把。
“小茶姐，你没事吧？脸色好白。”工作人员关切地问。
“没……没事，就是有点累。”我勉强笑了笑，声音虚弱。
拍摄终于结束了。
我和陆昭言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各自的临时休息室。经过白薇身边时，我听到她极轻地、带着嘲讽地嗤笑了一声。
我没有理会，此刻的我，己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她的阴阳怪气。
回到狭小的休息室，关上门，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
嘴唇上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而颤抖的触感。还有他刚才那双眼睛，那片混乱的、带着恳求的海洋……
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男人，他像一座布满迷雾的冰山，时而冷酷无情，时而失控疯狂，时而又会流露出那样脆弱而无措的一面。
系统的警告，世界的崩坏，失控的吻，冰封的裂痕……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越缠越紧，几乎透不过气。
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发信人，是陆昭言。
我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
屏幕上，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对不起。】
紧接着，又是一条：
【昨晚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看着这两条消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胀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再次道歉，再次保证。
这似乎应该让我安心。
但为什么……我心里那片冰封的荒原，却因为这迟来的、冰冷的保证，反而裂开了一道更深、更疼的口子？
——第1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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