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扒皮的来电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刚刚沉浸其中的、关乎世界存亡的宏大叙事，将我最不堪、最现实的窘迫，血淋淋地扯回眼前。
债务，合同，还有那个吸血鬼老板刺耳的咆哮。
我拿着嗡嗡作响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又抬眼看向沙发上闭目凝神、脸色依旧苍白的陆昭言。他正沉浸在对抗体内数据流、消化刚才那危险发现的余波中，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
这一刻，现实的苟且与虚幻的危机，形成了荒谬而尖锐的对比。周扒皮的威胁，在此刻听来，如同蚊蚋嗡鸣般可笑，却又实实在在是悬在我脖颈上的一把钝刀，会分散我的精力，会让我在关键时刻束手束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对陆昭言做了一个出去接电话的手势，他微微颔首，没有睁眼。
我拿着手机，快步走到阳台，关上玻璃门，隔绝了客厅里那令人窒息的气氛，也隔绝了可能存在的监听。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稍微驱散了些许心头的烦躁。
按下接听键，周扒皮那标志性的、如同指甲刮擦黑板般的咆哮立刻冲了出来：
“沈小茶！你他妈翅膀硬了是不是？！敢不接我电话？！张总的剧本呢？！今天要是再交不出来，你就等着收法院传票吧！还有，你跟陆昭言录节目录傻了？别忘了你是谁的人！星耀传媒才是你的东家！赶紧给我滚回公司报到！不然……”
“周总。”
我打断了他连珠炮似的咆哮，声音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敢打断他，而且是用这种语气。
“你……”周扒皮噎住了。
“剧本，我不会改了。”我清晰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上，“张总那个‘五彩斑斓的黑’和‘流光溢彩的白’，您另请高明吧。我能力有限，做不到。”
“你他妈说什么？！”周扒皮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沈小茶！你反了天了？！信不信我立刻雪藏你！让你在娱乐圈混不下去！还有你的工资、奖金，全都别想要了！”
“雪藏？”我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周总，您觉得我现在，还在乎星耀传媒那点可怜的资源和薪水吗？”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只剩下周扒皮粗重的喘息声。
我乘胜追击，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至于工资和奖金，周总，按照劳动合同法，无故克扣劳动者报酬是违法的。如果您坚持这么做，我不介意请个律师，跟您好好聊聊过去几年我超时加班却没有加班费，以及您试图用阴阳合同避税的问题。想必，税务部门和劳动监察大队会很感兴趣。”
“你……你威胁我？！”周扒皮的声音因为惊怒而变了调。
“不是威胁，是陈述事实。”我靠在冰冷的栏杆上，看着楼下城市的灯火，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冷静过，“另外，通知您一声，我要解约。”
“解约？！你想得美！合同白纸黑字写着，违约金五百万！你拿得出来吗？！”周扒皮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尖利。
五百万。
这个数字曾经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但现在，听着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却只觉得荒谬。
“五百万，我会赔给你。”我淡淡地说，“但不是现在。节目录制结束后，我会连本带利，一分不少地打到公司账上。”
“空口白话！谁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的语气冷了下来，“但如果我现在单方面停止录制《我们结婚了》，导致节目组向星耀传媒索赔……周总，您觉得，是五百万的违约金多，还是节目组的天价索赔多？陆昭言团队和节目组的律师团，可不是吃素的。”
我搬出了陆昭言和节目组。这是我现在手中唯一的，也是最具分量的筹码。
果然，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周扒皮不傻，他比谁都清楚顶流陆昭言和S级综艺背后的能量。把我逼急了，鱼死网破，最先倒霉的肯定是他这个小作坊一样的星耀传媒。
“……沈小茶，你……你够狠！”半晌，周扒皮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语气里充满了不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彼此彼此，周总。”我毫不客气地回应，“在我支付违约金之前，我希望我们之间能保持‘和平’。不要再拿剧本或者任何工作来骚扰我。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毕竟，”我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话半真半假。为了活下去，为了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我的确什么都做得出来。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只有压抑的呼吸声传来。
我知道，我赢了。
至少在短期内，周扒皮这个麻烦，暂时解决了。
“就这样，周总。后续事宜，请联系我的……‘代理人’。”我故意用了这个模糊的称呼，然后，不等他回应，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一首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些。原来，豁出去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我转身，准备回到客厅。
然而，就在我推开阳台玻璃门的瞬间，我愣住了。
陆昭言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他就坐在那里，客厅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依旧挺拔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清晰地映着几分……讶异，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探究。
他听到了？
听到了我刚才那番“大逆不道”的发言？
我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刚才对着周扒皮的那股狠劲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尴尬。在他面前，我似乎总是很容易暴露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
“处理完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很平静。
“……嗯。”我点了点头，走到他对面坐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暂时……应该不会来烦我们了。”
陆昭言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我，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让我有些坐立难安。
【目标情绪波动值：+15（对宿主行为模式的重新评估与……些许意外？）】
系统的提示音微弱地响起。
“没想到，”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还有这样……锋利的一面。”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有些不服气，又有些莫名的委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我可不是兔子。”
我是“惊蛰”。
是曾经用文字构建过星辰宇宙的“惊蛰”。
也是现在……要和你一起对抗整个世界的“同盟”。
后面这两句话，我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他懂。
陆昭言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却瞬间冲淡了他脸上的疲惫和冷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生动了不少。
“看来，”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窗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我这个‘锚点’，找得还算……不错。”
我的心跳，因为这句近乎肯定的话，漏跳了一拍。
他这是在……认可我吗？
认可我这个麻烦不断、负债累累、还可能是导致他“数据污染”元凶的……“锚点”？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我胸腔里涌动，有酸涩，有暖意，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悸动。
现实的麻烦暂时解决，我们之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也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而稍微松弛了那么一丝。
但我们都清楚，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休息吧。”陆昭言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明天……还有的忙。”
我看着他疲惫的侧脸，点了点头。
是的，明天还有的忙。
我们要继续挖掘他意识深处的秘密。
我们要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后台入口”。
我们要在“管理员”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继续我们的……绝地反击。
夜，还很长。
而我们脚下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第3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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