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7的幽蓝残影如同噩梦的余烬，在视网膜上灼烧不去。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我们两人交错的、劫后余生般的粗重喘息，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电子元件过载后的焦糊味，证明着刚才那场发生在意识层面的惨烈厮杀并非虚幻。
陆昭言昏迷着，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了发梢和衣领。他紧蹙的眉头和依旧死死攥着我的手，是抵抗留下的唯一印记，像一座沉默的丰碑，矗立在他几乎被格式化抹平的意识荒原上。
我没有动，也不敢动。
一方面，我全身脱力，大脑像是被高速离心机狠狠甩过，嗡嗡作响，一片混沌。刚才那不顾一切的“意识入侵”，几乎抽空了我所有的精神力量。另一方面，我害怕任何轻微的移动，都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衡，惊扰了他意识深处那刚刚平息、却依旧暗流汹涌的数据海。
我就这样抱着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沙发，像一个忠诚的卫兵，守护着怀中这片刚刚从毁灭边缘夺回的阵地。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阳光逐渐变得炽烈，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到刺眼的光斑。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像是沉睡中的无意识辗转。
我立刻低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陆昭言的睫毛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翼，挣扎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那一瞬间，我屏住了呼吸。
他的眼神初时是涣散的，空洞的，带着刚从深度昏迷中醒来的迷茫，映着窗外过于明亮的光线，显得有些脆弱。但很快，那空洞之中，一点微弱的、属于“人”的焦距，开始艰难地凝聚。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带着一种迟滞的、仿佛生锈齿轮重新开始转动的艰涩，掠过天花板，掠过歪倒的家具，最后，落到了我的脸上。
定格。
没有立刻的认知，没有言语，只是一种纯粹的、长时间的凝视。
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困惑。像是在辨认一个极其熟悉，却又因为某种原因变得异常陌生的存在。又像是在努力读取一段被严重损坏、布满雪花点的录像带，试图从破碎的画面中，拼凑出完整的图像。
我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记忆重构还是产生了部分效果？他……不记得我了？
“……陆昭言？”我试探着，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沙哑，“你……能认出我吗？”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继续那样深深地看着我，眉头因为极度的困惑而微微蹙起。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个无意义的、气音般的音节。
【检测到目标NPC意识活动恢复……核心数据流稳定性：17%……极低……】
【检测到大量未知情感变量碎片附着……来源：宿主意识入侵残留……影响评估中……】
脑海里，系统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虚弱的疲惫，但它提供的信息却让我心头一紧。
意识入侵残留？
我的那些记忆和情感碎片，像病毒一样留在了他的意识里？
就在这时，陆昭言的目光，忽然从我的脸上，移到了我们依旧紧紧交握的手上。
他看着我的手，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动了动自己被攥住的手指。
然后，他像是确认了什么，那涣散的目光猛地凝聚了一下！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惊悸、茫然和一丝微弱熟悉感的情绪，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眼底骤然荡开！
【目标情绪波动值：+40（记忆碎片触发强烈认知冲突与情感震荡！）】
他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我，眼神变得锐利而……痛苦！
“你……”他终于发出了一个清晰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仿佛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的痛楚，“……是谁？”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
他不记得了。一亩小财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或者说，记忆变得混乱不堪。
但下一秒，他死死攥着我的手，却又加重了力道，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为什么……”他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像是在与脑子里那些混乱的碎片搏斗，“……感觉……这么……熟悉？又……这么……疼？”
熟悉……又疼痛。
这矛盾的感知，正是我那强行入侵的意识碎片，与他被协议7撕扯过的记忆，相互冲突、相互撕咬的结果！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我知道，此刻任何仓促的解释，都可能加剧他意识的混乱。
我只是任由他攥着我的手，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乱发。我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
“慢慢想。”我看着他痛苦而困惑的眼睛，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他脑海中那些脆弱的碎片，“不着急。”
我的触碰，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那锐利而痛苦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我，仿佛我是他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他不再追问“我是谁”，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像是在内部进行着一场异常艰难的梳理和检索。
我守着他，耐心地等待着。阳光在我们周围安静地移动，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忽然猛地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如同闪电般的清明！
“沈……小茶……”他断断续续地，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但紧接着，那清明便被更大的混乱所取代！
“机场……灯牌……泡面……罚款……”他语无伦次地吐出一些零碎的词语，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扇被损坏的记忆之门，“……番茄炒蛋……协议7……白色……光……”
他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额头上青筋隐现，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吓人！
“锚点……”最后，他死死地盯着我，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困惑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你……是……我的……锚点？”
他想起来了！
虽然混乱，虽然破碎，但他想起了最关键的部分！
巨大的喜悦和酸楚同时涌上我的心头。我用力回握他的手，重重地点头：“是！我是！陆昭言，我是你的锚点！”
听到我的确认，他眼中那剧烈的混乱和挣扎，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他像是终于确认了某个最重要的坐标，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不再试图去梳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无法消解的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如同雏鸟般的信赖。
然后，他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靠在我的肩膀上，再次陷入了沉睡。
但这一次，他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攥着我的手虽然依旧没有松开，但那力道，不再是因为痛苦和挣扎，而是变成了一种……无意识的、寻求安心的依托。
我抱着他，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手心传来的、真实的温度，一首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
我们又一次闯过来了。
以他的意识混乱和我的精神透支为代价。
但至少，我们还在。
“锚点”与“被锚定者”，依旧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过于明亮的天空，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协议7失败了。
“管理员”们，你们看到了吗？
这个“错误”，比你们想象的，还要顽固。
而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
——第3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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