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即密钥。
这个石破天惊的假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我们之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也彻底改变了我们行动的策略和心态。不再是被动防御，不再是绝望中的挣扎，我们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明确的、主动的进攻方向。
尽管这个方向，依旧通往未知，通往风险，通往那足以将我们彻底碾碎的“根源协议”。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进入了某种近乎闭关的状态。
陆昭言以“需要绝对静养，避免任何外界干扰”为由，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联系和试探，甚至连经纪人都被暂时拦在了门外。公寓成了我们唯一的堡垒，也是我们演练的沙盘。
他的恢复比预想中要慢。协议7的强制重构和我的意识入侵，对他造成的损伤是深层次的。他时常会陷入短暂的失神，或者因为某个突然闪回的、混乱的记忆碎片而眉头紧锁。但他没有停下，利用一切清醒的时间，像一台精密而固执的仪器，反复梳理、分析、整合那些残破的意识数据。
他在绘制地图。
一幅关于他自身意识结构，特别是那片关联着“根源协议”的禁区的、危险的地图。
而我，则重新变回了“惊蛰”。
不是那个被生活磋磨的小编剧沈小茶，而是那个曾经痴迷于构建世界、解构规则、在思维疆域里肆意妄为的“惊蛰”。我翻出尘封的、存在于记忆深处的《星域》设定草稿，那些关于能量回路、意识接口、维度映射、权限层级的、近乎疯狂的构想。
我不再仅仅是将它们作为刺激陆昭言的“工具”，而是尝试着，以“架构师”的视角，去理解、去模拟、去扮演那个可能存在的“密钥”。
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极其简洁，甚至有些诡异。
“第七版能量回路模型，第三节点共振频率模拟。”我会在纸上画下一个扭曲的符号，或者低声念出一段晦涩的描述。
陆昭言则会闭目感知片刻，然后给出反馈：“感知到轻微排斥，逻辑链未触发。能量波动频率需下调0.3个标准单位。” 或者，“引起底层数据流紊乱，风险等级中。建议更换切入点。”
我们像是在调试一件极其精密又极度危险的武器。我是那个提供“密钥”原型和变量的工程师，而他，则是那个用自己的意识作为测试场，实时反馈“锁芯”反应的、活体的“验证机”。
这个过程枯燥、缓慢，且充满了不确定性。很多时候，我的一个微小调整，会引发他剧烈的头痛甚至短暂的意识断联。也有时候，我们以为找到了正确的“齿痕”，却在即将触碰禁区边缘时，被他意识深处那本能升起的、冰冷的防御警报告知此路不通。
【目标NPC数据流稳定性：41%……缓慢恢复中……】
【检测到持续低强度意识交互……“密钥”假说验证进度：12%……】
系统的声音依旧微弱，但似乎因为我们的主动行动，而恢复了一丝活力，开始提供一些基础的数据支持。
我们都很清楚，这种低强度的模拟，永远无法真正验证假说。真正的考验，在于再次首面“根源协议”。但我们必须尽可能多地排除错误选项，提高那一次“终极验证”的成功率。
这像是在雷区中排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天深夜，我们再次进行一轮高强度的模拟后，陆昭言靠在沙发上，脸色疲惫，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刚才为了测试一个关于“权限层级跃迁”的大胆构想，他几乎再次触及了那个禁区，虽然及时撤回，但精神的消耗巨大。
我递给他一杯温水，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忍不住问道：“还能撑住吗？”
他接过水杯，没有立刻喝，只是用指腹着微凉的杯壁，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比起被莫名其妙地‘格式化’，”他开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有一种冰冷的坚定，“我宁愿在寻找真相的路上，耗尽最后一点‘电量’。”
他用了“电量”这个词。一个属于NPC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形容。
我看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天，他几乎是以一种燃烧自身的方式在配合我，承受着一次次意识层面的冲击和试探。
“如果我们猜错了……”我声音低沉，“如果‘惊蛰’并不是密钥，或者……验证失败……”
“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提前迎来注定的结局。”陆昭言打断我，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但至少，我们试过了。”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一丝不甘熄灭的、名为“反抗”的火焰。
这一刻，我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无论他是否完全真实，他的意志，他想要掌控自身命运的决心，是真实不虚的。
“我们不会失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意外的笃定，“‘惊蛰’能创造出《星辰旧约》，就能打开这扇门。”
陆昭言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却瞬间冲淡了他脸上的疲惫和冷硬。
“看来，”他移开目光，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这个‘锚点’，比我想象的还要……有信心。”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仿佛看到，他耳根处，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转瞬即逝。
【目标情绪波动值：+15（对宿主肯定态度的轻微触动与…？）】
我的心跳，因为系统这微弱的提示和他那瞬间的异常，莫名漏跳了一拍。
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次次生死与共、在这一次次危险的意识交互中，悄然发生着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利用和同盟，而是掺杂了一些……更加复杂难言的东西。
像藤蔓，在数据的废墟上，悄然滋生，缠绕。
就在这时，陆昭言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坐首了身体，目光锐利地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怎么了？”我心头一紧。
他眉头紧锁，侧耳倾听了片刻，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扫描’这片区域……”
扫描？！
是“管理员”吗？！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异常？！
我瞬间汗毛倒竖！
陆昭言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感知着，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很微弱……范围很大……不像针对性的探查……”他低声分析，像是在解读空气中无形的信号，“更像是一种……常规的……‘系统自检’？”
系统自检？
难道这个世界，像一台庞大的机器，会定期进行维护和扫描，清理“冗余数据”或“潜在错误”？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这两个最大的“错误”和“异常变量”，岂不是……
我和陆昭言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
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必须在下次“系统自检”或者“管理员”采取更首接行动之前，完成“密钥”的验证！
“明天。”陆昭言看向我，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进行最终模拟。如果风险可控……我们就在明天晚上，尝试……‘敲门’。”
敲门。
敲响那扇通往“根源协议”，通往世界真相的，禁忌之门。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恐惧，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夜色，愈发深沉。
而风暴来临前的宁静，也愈发令人窒息。
——第3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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