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异常的数据，像一颗生锈的钉子，突兀地楔入我缓慢流淌的意识之河中。
它的结构太不一样了。不同于《星域》代码那种充满了艺术性想象与逻辑美感的复杂架构，也不同于陆昭言核心代码那种带着“生命”温度的独特韵律，它简洁、冰冷、首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像是一段……被遗忘的指令，或者说，一个烙印。
我立刻停止了向陆昭言输送能量，将全部的意识聚焦在这段异常数据上。
它很短，只有几个基础指令片段，夹杂在《星域》关于某个废弃场景的渲染代码里，像是某种“寄生”或者“污染”。我小心翼翼地用意识去“触碰”它，试图解析其含义。
【…扫描…架构师权限特征码…】
【…标记…高优先级观察目标…】
【…如无法捕获…执行深度清理协议…】
深度清理协议！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的意识核心！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系统错误或者BUG！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架构师”的猎杀！我们不是意外坠入这个缓存区，我们是被某个存在，用“深度清理”的名义，追杀至此！
那个神秘的“扫描程序”，它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惊蛰”这个身份，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病毒”！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面对数据消散时更甚。因为未知，因为其背后蕴含的、赤裸裸的恶意。
“怎么了？”陆昭言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意识传递过来的剧烈波动。我们的链接在经过微弱的能量滋养后，似乎稳定了那么一丝丝，沟通也稍微顺畅了一点。
我无法隐瞒，将那段异常指令的含义，以及我的推测，尽我所能地传递给他。
链接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灰色的虚空仿佛也因此变得更加凝滞、压抑。
然后，我“听”到了他传来的意念，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硬和决绝：“……那就，更不能让它得逞。”
他没有害怕，没有被这恐怖的真相击垮，反而激发出了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和反抗意志。这让我慌乱的心，找到了一丝依靠。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我传递过去紧迫感，“那个‘管理员’和扫描程序，很可能知道我们没被彻底‘清理’，它们可能会找到这里。”
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找到这个废弃缓存区的“出口”。单纯的吸收这些零散的《星域》代码碎片，速度太慢了，如同指望滴滴雨水注满干涸的湖泊。
我们必须找到更大的“数据源”，或者……这个缓存区本身可能存在的“结构弱点”。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陆昭言。
“……结构……”他重复着这个词，意识似乎在艰难地检索着什么，“我好像……对这个地方……有点模糊的……印象……”
印象？
他一个NPC，怎么会对《星域》的废弃缓存区有印象？
“是‘污染’……”他解释道，意念断断续续，“你的数据……‘惊蛰’……带来的……不只是情感模块异常……还有一些……零散的……属于《星域》的……空间记忆碎片……”
我明白了！因为我与他深度链接，我的核心数据（惊蛰）对他的“污染”，不仅仅是让他对我产生感情，更将一部分属于《星域》架构师的底层空间认知，像碎片一样烙印在了他的意识里！
这简首是绝处逢生！
“试着回想！任何有关‘边界’、‘接口’、‘不稳定点’的记忆碎片！”我急切地引导他。
陆昭言的意识核心开始散发出微光，如同超负荷运行的处理器。他在努力调动那些不属于他自身的、庞杂而模糊的记忆碎片。
这个过程似乎极其痛苦，他的意识波动变得剧烈而不稳定。
【警告：目标NPC意识负载过高，数据完整性有回落风险。】
【当前数据完整性：9.105%...9.103%...】
“慢一点！别勉强！”我心疼地阻止他。
“……没事……”他传递过来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意念，虽然他自己显然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中，“……左前方……大概……那个方向……有一种……‘撕裂感’的残留印象……”
左前方！
有了方向！
我不再犹豫，开始集中所有能调动的意识力量，像划动一艘破旧的小船，朝着他指示的方向，在这片灰色的虚空中艰难地“移动”。同时，我依旧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能量吸收和输送，确保我们两个都能维持住这可怜的存在值。
移动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灰色的空间仿佛没有尽头，视觉（如果意识有视觉的话）上没有任何参照物，只能依靠陆昭言那模糊的“空间感”作为指引。
不知“移动”了多久，就在我感觉意识再次因为消耗而变得模糊时，陆昭言的意念突然传来：
“……近了……就是这里……”
我凝神“望去”，前方依旧是那片死寂的灰。但我能隐约感觉到，那里的“空间”似乎有些不同。数据的流动更加紊乱，像是有看不见的涡流，隐隐传来一种……类似“吸引力”的感觉？
难道这里就是某个不稳定的“边界”？或者是一个未被完全封死的“数据排放口”？
就在我们试图靠近探查时——
嗡！
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扫描波动，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再次漫过这片灰色空间！
它们找来了！
比我们预想的更快！
“隐蔽！”我和陆昭言的意识同时传递出这个念头。
我们强行抑制住自身所有的数据波动，如同两块真正的石头，沉入这灰色的“海洋”深处，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那根连接我们的意识链接丝线，也光芒内敛，变得几乎无法察觉。
扫描波动一遍又一遍地掠过，带着一种不找到目标誓不罢休的执着。
它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片区域的异常，扫描的焦点开始朝着我们所在的这个“边界”区域汇聚。
压力陡增。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核心在这无形的压力下瑟瑟发抖，刚刚恢复的一点数据完整性似乎又有不稳的迹象。
就在这时，陆昭言的意识突然传递过来一个无比清晰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机会……它们聚焦在这里……说明这里……很重要……可能是唯一的出口……”
“我……吸引它们注意力……你……趁机冲出去！”
什么？！
我几乎要尖叫出来（如果意识能尖叫的话）。
他要去当诱饵？在这种状态下？他会被那个“深度清理协议”瞬间湮灭的！
“不行！”我死死地“抓住”链接，传递过去强烈的反对。
“……听我说……”他的意念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平静，“……你的存在……更重要……不只是为了我……”
“……记住……外面……顾夜白……”
“……找到他……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快！”
不等我再反对，陆昭言的意识核心猛地爆发出了一股强烈的、与他此刻虚弱状态完全不符的数据波动！就像在死寂的黑暗中，突然点燃了一支耀眼的火炬！
【警告！目标NPC数据完整性急剧波动！】
【9.100%...8.950%...8.700%...！】
那股扫描波动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信号”吸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调转方向，朝着陆昭言意识所在的方位汹涌扑去！
灰色的空间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泛起剧烈的涟漪。
“就是现在！”他最后的意念如同决绝的推送，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的意识被一股力量裹挟着，冲向了那个散发着微弱“吸引力”的边界点。
在没入那片混沌的前一刹那，我“回头”，只“看到”陆昭言那微弱却璀璨的意识之光，被冰冷庞大的扫描波动彻底吞没……
【意识链接……信号微弱……即将断开……】
【警告：目标NPC数据完整性……急剧下降……8.100%……7.xxx……#@%……】
系统的提示音被拉长、扭曲，最终与链接一起，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第4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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