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接断裂的瞬间，不是寂静，而是轰鸣。
我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裹挟，撞入了那个不稳定的边界点。不再是死寂的灰，而是混乱、狂暴、五光十色的数据碎片风暴。它们像宇宙诞生之初的星尘，又像被撕碎的文明画卷，以接近光速在我“眼前”疯狂旋转、碰撞、湮灭。
这里是缓存区的排泄管道，是数据被最终分解、格式化前的最后狂欢。巨大的撕扯力作用在我的意识核心上，刚刚勉强修补起来的数据完整性如同风中残烛，剧烈闪烁，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数据完整性：10.2%...9.8%...9.1%...警告！结构性损伤加剧！】
意识在尖叫，在哀嚎。
陆昭言最后决绝的眼神（那是一种意识层面的感受），他意识之光被吞没的景象，成了我在这片毁灭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不能散！绝对不能散！
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我必须活下去，必须把消息带出去！“管理员”，扫描程序，深度清理协议……还有顾夜白！陆昭言最后提到顾夜白，他一定知道关键！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放弃了所有不必要的“思考”，将全部的意识力量收缩、凝聚，固守在最核心的一点，像一颗坚硬的石子，在狂暴的数据激流中随波逐流，只求不被磨灭、不被同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股毁灭性的撕扯力似乎减弱了，周围混乱的数据碎片也变得稀疏起来。前方，出现了一片朦胧的、相对稳定的……光？
是出口？
还是另一个未知的陷阱？
我己经没有选择，也无法控制方向，只能被最后的惯性推向那片光。
……
“嘀——嘀——嘀——”
单调、规律的电子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了厚重的迷雾。
意识沉甸甸的，如同被灌满了铅。每一次试图“思考”，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我尝试着“睁开”眼睛。
模糊的光线，消毒水的气味，还有……身体传来的、久违的沉重感和酸痛感。
视野逐渐清晰。
白色的天花板，简洁的吸顶灯。旁边是闪烁着曲线和数字的医疗监护仪。柔软的枕头，洁白的床单。
我……回来了？
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了趴在床边熟睡的人——林小小。她头发凌乱，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着。
所以……我在医院？
我成功脱离了那个虚拟世界？
那陆昭言呢？！
我的心猛地一缩，剧烈的情绪波动让监护仪发出了短暂的提示音。
林小小立刻惊醒，抬起头，看到我睁着眼睛，她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小茶！你醒了？！老天爷！你终于醒了！！”
她想扑过来抱我，又怕碰到我身上的什么仪器，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又哭又笑：“你吓死我了！昏迷了整整三天！医生说你大脑活动异常活跃，但就是醒不过来，查不出原因……”
三天？
在那个灰色的废墟和狂暴的数据洪流里，感觉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
“陆……昭言……”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林小小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她连忙拿起旁边的水杯，插上吸管递到我嘴边：“你先别说话，喝点水。你昏迷这几天，可发生了不少事……”
我急切地吮吸了几口温水，了如同砂纸摩擦的喉咙，追问道：“他呢？陆昭言怎么样了？”
林小小放下水杯，叹了口气，表情变得凝重：“他……情况不太好。”
我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你昏迷的同一天，陆昭言在参加一个品牌活动时，突然晕倒，被紧急送医。对外公布的原因是过度劳累导致突发性昏厥，需要静养，暂停所有工作。一亩小财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过度劳累？
不！是数据完整性暴跌！是意识受损！
“他……现在在哪里？醒了吗？”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另一家私立医院，保密级别很高。具体情况不清楚，他的团队封锁了所有消息。只知道……还没醒。”林小小压低了声音，“而且，很奇怪，顾夜白导演这两天来了好几次，每次都和医生聊很久，脸色很不好看。他好像……特别关心陆昭言的情况，甚至超过了他团队的人。”
顾夜白！
陆昭言最后的提醒在我脑海中回响！
“我要见他……”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一阵眩晕。
“你别动！”林小小赶紧按住我，“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见人？而且顾导今天刚走，说晚点再过来看你。”
看我？
他知道我也昏迷了？他把我和陆昭言的昏迷联系起来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说曹操，曹操到。
顾夜白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疲惫和凝重。他手里拎着一个果篮，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醒了？”他走进来，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静，却有种无形的压力，“感觉怎么样？”
林小小很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出去打热水，病房里只剩下我和顾夜白。
“顾导……”我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答案。
顾夜白没有绕圈子，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沈小茶，或者我该叫你……‘惊蛰’？”
我瞳孔微缩，没有否认。到了这个时候，隐瞒己经没有意义。
他点了点头，似乎确认了什么，继续说道：“你和昭言，几乎在同一时间，以类似不明原因昏迷。这绝不是巧合。”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告诉我，在昏迷前，你们最后一次意识清醒的互动，是什么？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比如，异常的虚拟设备，或者……接收到某种无法理解的信息？”
他问的是现实世界的可能性。但他话语中暗示的方向，却隐隐指向了那个我们刚刚逃离的噩梦。
我该怎么回答？
告诉他，我和他的好兄弟，意识被困在了一个虚拟的“测试场”？告诉他，有一个“管理员”和“扫描程序”要清理我？告诉他，陆昭言为了救我，可能己经……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席卷而来，我的眼眶瞬间红了，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顾夜白看着我的反应，眼神沉了沉。他没有再逼问，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我明白了。有些事，可能超出了常规的理解范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昭言的情况很特殊。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但脑波活动……极其微弱且混乱，像是……像是意识本身受到了重创。”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沈小茶，如果你知道任何可能帮到他的线索，任何都可以，请务必告诉我。这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说道：“……为了弄清楚，我们到底在面对什么。”
我们。
他用的是“我们”。
我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属于导演对演员的、过于深切的担忧，以及那份试图洞悉真相的执着，一个念头猛地闪过——
顾夜白，他或许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他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轻声问：“顾导，你……相信意识可以存在于数据之中吗？”
顾夜白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
他缓缓走回床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他给出了一个模糊却意味深长的回答：
“在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尤其是，当某些‘界限’开始变得模糊的时候。”
——第4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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