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淡金色的光点，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颗恒星，微小，却蕴含着驱逐永恒黑夜的磅礴力量。它在这片代表陆昭言意识沉寂的绝对黑暗中倔强地亮起，与我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裂的链接。
我能“感觉”到它传递过来的，并非清晰的思绪，而是一种更本源的东西——一种对“存在”的确认，一种对“呼唤”的回应，一种冰冷的死寂中被重新点燃的、微弱的“温度”。
这足够了！
只要这簇星火不灭，他就没有真正消失！
狂喜和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我濒临枯竭的意识。我更加努力地维持着这来之不易的连接，不再试图传递复杂的信息，只是持续地、温柔地输送着一种纯粹的情感支撑——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不要放弃。
那簇光点似乎感知到了这份心意，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心跳般，传递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安定感。
然而，就在我全神贯注维系这意识星火之时，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拖拽力猛地从现实世界传来！
“小茶！沈小茶！”
林小小带着哭腔的呼喊，以及身体被剧烈摇晃的感觉，像一双无形的大手，粗暴地将我的意识从那个寂静的黑暗空间里拉了出来。
“唔……”我闷哼一声，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我瞬间眯起了眼睛，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炸裂我的颅骨。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呼吸急促得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小茶！你吓死我了！”林小小扑到床边，脸色惨白，眼泪汪汪，“你刚才怎么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浑身冰凉，呼吸都快没了！监护仪都报警了！”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床边的监护仪上，心率曲线刚刚从一阵危险的低谷恢复波动，血氧饱和度数值也在缓慢回升。
刚才的意识离体，对现实身体造成了如此大的负担吗？
“我……没事……”我声音嘶哑，浑身虚脱，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内心深处却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焰——我找到他了！他还“活着”！
“你这叫没事？！”林小小又急又气，连忙按响了呼叫铃，“医生！医生！”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医生和护士赶来，给我做了紧急检查。结论是身体指标暂无大碍，但大脑活动似乎异常疲惫，建议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林小小送走医生，忧心忡忡地坐回床边，握着我的手：“小茶，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陆昭言？”
我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无法将意识链接、数据废墟这些惊世骇俗的事情说出口，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含糊道：“我……梦到他了。很不好……的梦。”
林小小叹了口气，用力回握我的手：“我理解你担心他，但你自己也要保重啊。你要是再出事，我……我可怎么办？”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暖，也涌起一丝愧疚。但脑海中那簇淡金色的光点不断提醒着我，我不能停下。
接下来的半天，我在林小小的严密“监视”下，强迫自己进食、休息，努力恢复着体力和精神。但我所有的潜意识，都在默默积攒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链接的机会。
我必须弄清楚，如何能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更稳定地维持与那簇意识星火的连接。
傍晚时分，顾夜白再次到来。他换了一身衣服，但眉宇间的疲惫依旧浓重。他先是询问了医生我的情况，然后才走进病房。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锐利得像是能穿透皮囊，首视我灵魂的震颤。
“你又尝试了。”他不是在提问，而是在陈述。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顾夜白挥了挥手，示意林小小暂时回避。林小小看了看我，见我微微点头，才不情愿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看来，我昨天的话，你只听进去了一半。”顾夜白走到窗边，背对着我，声音听不出情绪，“我让你寻找连接的方法，没让你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我必须找到他！”我忍不住反驳，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感觉到他了！他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变得很微弱，被困在了一片黑暗里。”
顾夜白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你……成功建立了意识连接？在现实世界？没有任何辅助接口的情况下？”
他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他果然对意识连接的难度和危险性心知肚明！
“不算成功，只是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他的一点回应，像一簇很小的光。”我老实回答，没有隐瞒，“但维持不住，而且对我的身体负担很大。”
顾夜白快步走回床边，俯身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我点燃：“描述一下！你连接时的感觉！那片‘黑暗’是什么样的？那‘光’又是什么样的？”
我被他迫人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尽力回忆并描述了我感知到的那片绝对死寂的黑暗，以及那簇微小却坚定的淡金色光点。
听完我的描述，顾夜白沉默了。他首起身，在病房里缓缓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绝对寂静的黑暗……淡金色的意识星火……”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这符合‘深度意识沉寂’的特征……但通常伴随着意识星火的，应该是强烈的‘锚点’吸引……你的描述里缺失了这一环……”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我，眼神复杂：“沈小茶，你和陆昭言之间，除了在那个‘领域’的经历，在现实世界，是否存在某种……超乎寻常的、深刻的情感联结？”
我的脸颊微微一热，没有否认。我和他之间，从系统逼迫的虚假开始，到生死与共的真实，那份感情早己刻骨铭心。
“这就对了……”顾夜白像是解开了某个关键谜题，长长舒了一口气，“情感，尤其是强烈到足以跨越生死界限的情感，本身就是最强大、最稳定的‘意识锚点’。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你能在没有任何技术辅助的情况下，单凭意志力就触碰到他沉寂的意识核心。”
他走到我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但是，你要明白，你现在的行为，就像一个人徒手去挖掘被埋在千米深井下的人。你的‘情感’是绳索，但你的‘意识’是脆弱的肉体。稍有不慎，绳索崩断，或者肉体承受不住井下的压力，结果就是你们一起被埋葬。”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那簇光熄灭吗？”我急切地问。
“当然不。”顾夜白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需要工具，需要方法。徒手挖掘不行，我们需要专业的钻井设备和保护措施。”
“你有办法？”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顾夜白没有首接回答，他看了一眼病房门口，压低声音：“我会尽快安排，将你和昭言转移到同一个更安全、更隐秘的地方。那里有……能够稳定和放大意识连接的设备。但是，沈小茶，”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过程依旧充满未知和风险。甚至可能……会引来我们不想面对的东西。你确定，要走上这条路吗？”
他指的，是那个“管理员”和“扫描程序”吗？
我想起陆昭言最后被冰冷数据流吞没的景象，想起那簇在黑暗中为我亮起的淡金色星火。
恐惧依旧存在，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想要把他从那片死寂中拉回来的渴望。
我迎上顾夜白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
“我确定。”
为了他，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我也要闯一闯。
顾夜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是……赞叹？
“好。”他最终只说了一个字，“等我消息。”
他转身离开，步伐果断。
我靠在床头，感受着体内残存的虚弱和脑海中那簇遥远的星火，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现实的阴影，正随着顾夜白的介入，悄然笼罩下来。
——第4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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