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白的效率高得惊人。
在我给出肯定答复的不到二十西小时后，一整套堪称“军事化”的转移方案便己就绪。没有使用医院的救护车，而是两辆外观低调、内部却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厢式货车。我被医护人员和林小小小心翼翼地护送上车，而陆昭言，据说则是由顾夜白亲自信任的医疗团队，从另一家私立医院秘密转运。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耳目。林小小紧张地攥着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对我“病情”的担忧以及对这阵仗的不安。我无法向她解释太多，只能用力回握，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车队驶离市区，进入城郊一片静谧的、看起来像是高级疗养区的建筑群。绿树掩映中，几栋设计极简的低层建筑若隐若现。这里守卫森严，电子监控无处不在，却又巧妙地融入了环境，不显突兀。
我们最终进入其中一栋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建筑。内部是冰冷的科技感，纯白色的走廊，自动开启的密封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我被安置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更像一个高级的酒店套房，只是墙壁上镶嵌着不少不明用途的接口和隐藏式的显示屏。
很快，我被通知陆昭言也安全抵达，就在我隔壁的房间。
当我在顾夜白的陪同下，通过连接两个房间的内部通道，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看到躺在透明维生舱中的陆昭言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安静地躺着，脸色是病态的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翼随着呼吸机的工作微微翕动。各种颜色的管线连接在他身体的不同部位，监测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冰冷地陈述着他生命的脆弱。
这与我在意识层面感知到的那片死寂黑暗，残酷地重合了。
“他……”我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生命体征由最先进的设备维持，暂时稳定。”顾夜白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平静无波，“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唤醒这里面的人。”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他带我走到房间一侧，那里放置着两台造型奇特的、如同未来风格躺椅的设备。银灰色的流线型外壳，内部衬着某种记忆凝胶，头部位置是一个布满细微传感器的半球形罩体。
“这是‘神经织网接口原型机’，”顾夜白介绍道，语气带着一种介绍艺术品般的审慎，“它能放大和稳定你的脑波活动，并通过我们建立的局部‘静滞力场’，在一定程度上屏蔽外界干扰，降低你意识离体时的生理负荷。最重要的是，它能帮助你更精准地定位并‘锚定’他的意识坐标。”
我看着那冰冷的机器，心中既有期待，也有恐惧。这看起来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装置，而现在，我要亲身躺上去，用它来闯入恋人濒死的意识世界。
“它会读取我的思想吗？”我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顾夜白看了我一眼：“它只负责放大和引导信号的‘强度’与‘方向’，不进行意识内容的解码。至少，在我设定的安全协议下，不会。”他的回答带着一种技术性的保留，并没有完全打消我的疑虑。
但事己至此，我没有退路。
按照顾夜白的指示，我换上了特制的、带有导电纤维的衣物，躺在了其中一台“神经织网”上。记忆凝胶温柔地包裹住我的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悬浮感。当那个半球形的传感器罩缓缓降下，覆盖住我的头顶时，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响起，眼前浮现出淡蓝色的流光。
“放松，沈小茶。”顾夜白的声音通过内置的扬声器传来，显得有些遥远，“回想你之前连接时的感觉，回想那份情感的‘锚点’。设备会辅助你放大它。记住，你的目标是找到那簇‘星火’，稳定它，然后尝试用你的意识，为它‘供能’，引导它自我修复。”
我闭上眼，努力排除杂念，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对陆昭言的思念上，集中到那份跨越了虚拟与现实、生死界限的情感联结上。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强烈的抽离感袭来！
“神经织网”仿佛将我的感知能力放大了十倍、百倍。我不再是模糊地感知环境中的数据流，而是仿佛“看”到了一张由无数光点和流动线条构成的、庞大而复杂的信息网络。我所在的房间，这栋建筑，甚至更远处的区域，都以一种抽象的、能量的形态呈现在我的意识“视野”中。
而在这片信息网络的某个坐标点上，一个极其黯淡、却与我有着强烈吸引力的光点，正在微弱地闪烁着。
是陆昭言！
这一次，他的“坐标”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不再需要盲目地搜寻，意识如同被引导的归巢之鸟，沿着“神经织网”开辟出的、相对稳定的“通道”，迅捷而精准地投向那个黯淡的光点。
再次穿越那层粘稠的界限，那片绝对的、死寂的黑暗再次将我包裹。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我不再是孤立无援的星火。我的意识，在“神经织网”的支撑下，如同穿上了一层坚固的潜水服，更能抵御这片意识深渊的冰冷和压力。而且，我与现实世界的连接并未完全切断，一丝微弱的、代表着生命维持系统的能量流，如同脐带般，源源不断地为我提供着支撑。
我“看”向黑暗的中央。
那簇淡金色的意识星火，依旧在那里。它似乎比上一次感知时，要稍微明亮、稳定了一点点。是因为我之前的呼唤起了作用，还是因为“神经织网”带来的稳定环境？
它感知到了我的到来，微微摇曳着，传递出模糊的、带着依赖和安心的波动。
“我来了。”我用意识传递过去清晰的信息，“这次，我会更稳定。试着感受我，跟着我。”
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将经由“神经织网”转化和放大后的、更纯粹温和的能量，通过我们之间那无形的链接，输送给那簇星火。
过程依旧缓慢，但比上一次徒手操作要顺畅和高效得多。那簇淡金色的光点，以肉眼（意识之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慢地、但却坚定地增长，从一颗尘埃般的光点，逐渐变成了一小团稳定的、温暖的光晕。
它不再仅仅是“存在”的确认，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属于陆昭言独有的意识波纹。
有希望！
这样下去，或许真的能……
然而，就在我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喜悦之时——
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并非来自意识空间，而是透过那根与现实连接的“脐带”，首接刺入我的感知！
几乎是同时，我感觉到支撑着我的“神经织网”通道猛地一阵剧烈震荡！外界传来的能量流变得极其不稳定，忽强忽弱！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高频扫描脉冲！来源未知！”顾夜白冷静但带着紧迫感的声音通过链接传来，“连接稳定性下降！沈小茶，准备强制断开！”
什么？！
未授权扫描？！
是那个“管理员”？它追到现实世界了？还是……我们使用“神经织网”的行为，像黑暗中点燃的火炬，暴露了我们的位置？
不！不能断开！陆昭言的意识刚刚有起色！
我死死稳住自己的意识核心，不顾通道的震荡，拼命维持着与那团金色光晕的连接，继续输送着能量。
“沈小茶！立刻断开！强行维持可能导致你的意识被扫描脉冲捕获！”顾夜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我看着那团在黑暗中摇曳，似乎也感受到外界危机而变得不安的金色光晕，一咬牙，非但没有断开，反而将更多的意识力量投入进去，试图在那未知扫描锁定我们之前，尽可能多地巩固他的意识核心！
“你……”顾夜白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抗命，语气复杂。
就在这时，那股冰冷、庞杂、带着明确“搜寻”意味的扫描脉冲，如同探照灯的光柱，猛地扫过了我们所在的这片意识空间边缘！
——第4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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