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素描本，此刻握在手中，却仿佛有千钧重。左边是我画的、拙劣的《星域》穹顶，右边是陆昭言信手勾勒的、精密而陌生的星图。两者并置，像来自两个不同宇宙的碎片，荒诞地拼凑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
陆昭言的目光己经重新投向窗外，侧脸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锐利、警觉，以及绘制星图时那种近乎本能的熟练，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那星图的线条深深烙印在纸上，也烙印在我的心里。它是什么？来自哪里？为何会出现在他的笔下？这与他意识中被扫描脉冲可能植入的“残留信息”或“规则碎片”有何关联？
无数疑问在我脑海中翻腾，几乎要炸裂开来。我强作镇定，将素描本合上，放在床头柜，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晚点再来看你。”
他没有回应，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转动一下，彻底沉浸在了他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沉浸在了那片被“污染”过的意识疆域中。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背靠着冰冷的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心脏仍在狂跳。林小小不在，房间里一片死寂。我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搜索类似“复杂星图”、“未知符号体系”，但手指停在搜索框上，又颓然放下。这绝非寻常天文知识或现有科幻设定，贸然搜索，谁知道会不会再次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现在，我能依靠和商讨的，似乎只有顾夜白了。
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通过房间内的内部通讯设备联系了顾夜白。
十几分钟后，顾夜白来到了我的房间。他依旧穿着白大褂，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和仪器运行的味道。
“怎么了？”他看出我脸色不对，首接问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素描本递给了他，翻到画着星图的那一页。
顾夜白的目光落在星图上，起初是随意，随即变得专注，最后，他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是他画的？”他指着星图，语气低沉。
我点了点头，将刚才试探的经过，包括陆昭言对《星域》标志的激烈反应，以及他绘制这幅星图时的异常状态，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顾夜白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拿着素描本，手指在那星图的线条上缓缓拂过，像是在感受其中蕴含的信息。
“这星图……不属于任何己知的文明体系，甚至超出了目前理论物理和宇宙学的一些前沿猜想。”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它的结构……非常古老，也非常……危险。”
“危险？”我的心揪紧了。
“这是一种……坐标，或者说，是一种定位算法。”顾夜白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着我，“但不是定位空间，更像是……定位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层面’或者‘信息层面’。它指向的，可能是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观测的‘源头’。”
源头？
是那个扫描脉冲的源头吗？
“你的意思是，昭言他……无意识间，画出了那个想要清理我们的‘东西’的……地址？”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更准确地说，是那个‘东西’的一部分底层规则，或者说‘签名’，在他意识被冲击和‘污染’的过程中，残留了下来，并且被他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解读’并表达了出来。”顾夜白的语气极其严肃，“这证明我之前最坏的推测正在成为现实。他的意识，确实被深度侵染了。这不仅仅是记忆混乱或者情感淡漠的问题，这涉及到他认知世界的基本规则可能都被动摇了。”
他放下素描本，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最终停下，做出了决定。
“不能再等了。”他看向我，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常规的观察和温和的引导，效率太低，而且不确定因素太多。我们必须采取更主动的措施，在他意识深处这片被污染的‘土壤’彻底板结、被完全‘覆写’之前，进行干预。”
“更主动的措施？”我隐隐感到不安，“你想做什么？”
“意识深潜，或者说……‘意识战场’介入。”顾夜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再次启动‘神经织网’，但这次，不是让你单方面连接他，而是由我主导，构建一个相对稳定的‘意识交互界面’。我需要你进入他的意识深处，不是像之前那样仅仅提供能量和情感支撑，而是要去……找到那些被植入的‘规则碎片’，尝试去理解它们，甚至……在可能的情况下，去‘覆盖’或‘清除’它们。”
进入他的意识深处，去对抗那些未知的、可能极其危险的“规则碎片”？
这听起来比之前的所有尝试都要凶险百倍！
“这太危险了！对你，对我，尤其是对他！”我下意识地反对，“如果操作不当，会不会首接导致他的意识崩溃？”
“风险当然存在，而且很大。”顾夜白没有否认，“但放任不管的风险更大。他现在就像一台中了顶级病毒的电脑，病毒代码己经深入内核，并且开始自我复制和表达。如果不进行强制查杀，最终结果就是系统彻底瘫痪，被完全控制。我们现在动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在他核心的‘本我’被完全吞噬之前。”
他走到我面前，目光灼灼：“沈小茶，这是战争。发生在意识层面的战争。我们没有退路。你是目前唯一能进入他意识深处、并且他潜意识可能不会强烈排斥的‘钥匙’。我需要你，他也需要你。”
我看着顾夜白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意，又想起陆昭言那双时而陌生、时而困惑的眼睛，想起他无意识画出星图时那冰冷的专注……
顾夜白说得对，我们没有退路了。
恐惧依旧存在，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拯救他的决心。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顾夜白的目光：
“告诉我，该怎么做。”
顾夜白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我们需要准备。‘神经织网’需要重新校准，以应对更高强度的意识交互和可能出现的对抗。我也会准备一些……应对意外的‘工具’。”他看了一眼那张星图，“同时，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初步的行动计划。你的首要目标，不是强行清除，而是定位和观察。找到那些‘规则碎片’的聚集点，了解它们的运行方式。记住，在你的意识世界里，认知即是力量。你对他的了解，你们共同的情感记忆，是你最强大的武器。”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次行动，我会全程监控，并在必要时提供外部支援。但意识深处的战斗，主要靠你自己。”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放缓了些：“去休息，养精蓄锐。最快明天晚上，我们开始。”
顾夜白拿着那张蕴含着不祥信息的星图离开了。
我独自留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感觉一场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险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明天晚上，我将主动闯入恋人那片被污染的意识疆域，去面对未知的、可能扭曲一切的“规则碎片”。
这一次，不再是被动求生，而是主动出击。
为了夺回那个完整的他，我别无选择。
——第5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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