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高强度训练与准备，时间在紧绷的神经与汗水中飞逝。当顾夜白传来“准备就绪，时机己到”的加密讯息时，我们竟有种近乎解脱的感觉。等待与煎熬，有时比首面危险更磨蚀心智。
出发前夜，安全屋的灯光被调至最暗。顾夜白的全息投影悬浮在中央，进行最后的任务简报。他身后是不断演算、推演着零号研究所可能内部结构的复杂模型，光怪陆离，如同抽象派的噩梦画作。
“记住，研究所内部的所有规则都可能是不可靠的。”顾夜白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你们所依赖的视觉、听觉、触觉，甚至时间感和空间感，都可能被扭曲。唯一可以稍微信赖的，是你们自身强化后的感知，以及……你们之间的链接。”
他的目光落在我和陆昭言紧握的手上。“在绝对的混沌中，稳定的‘关系’本身，就是一种坐标，一种对抗信息熵增的‘奇点’。”
“装备己经优化。”他切换画面，展示为我们量身定制的装备。不再是常见的战术装备，而是一些造型奇特、功能不明的造物。
陆昭言的核心装备是一套轻薄贴身的、覆盖关键部位的防护服，内嵌了顾夜白实验室最新的“动态规则缓冲层”，理论上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消轻微的现实扭曲效应。他手腕上戴着一个改进版的意识场放大器，能将他干扰扫描的能力提升约30%，并增加了短时脉冲模式，或许能对“逻辑陷阱”造成瞬间冲击。武器则选用了非金属材质的复合弓与特种箭矢，以及一对高频振动匕首，避免依赖可能失效的化学能或电磁能。
我的装备更侧重于辅助与生存。防护服同样具备缓冲层，但更注重轻便与隐蔽。我携带了一个多功能环境监测仪，能实时分析周围的引力梯度、电磁背景辐射和空间曲率异常（如果仪器本身不扰的话）。一个经过特殊加密、理论上能抵抗一定程度认知干涉的平板电脑，用于记录和分析。以及，顾夜白郑重交给我的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种子”——他称之为“信息奇点”，是家族最高机密之一，据说在极端情况下，能释放出一次性的、强大的信息扰流，代价未知。
“这是最后的保险。”顾夜白当时眼神异常严肃，“非到万不得己，绝不可动用。”
除此之外，便是高能量压缩食物、净水设备、医疗包等标准生存物资，但每一样都经过特殊处理，尽可能降低对稳定物理规则的依赖。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们搭乘一辆经过彻底改装、具备光学迷彩和强信号屏蔽功能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安全屋，向着东南方向的污染区疾驰。
车窗外的景象逐渐从城市的边缘灯火，过渡到荒芜的郊区，最后彻底融入一片被铁丝网和警告标志包围的死寂荒野。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铁锈、臭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味道。
“辐射读数正常。”我看着监测仪，汇报着异常情况，“但环境背景的电磁噪声……非常混乱，像是无数种不同频率的信号被强行揉碎搅拌在一起。”
陆昭言闭着眼，眉头微蹙：“感知很‘粘稠’，像在胶水里游泳。那些冰冷的扫描‘杂音’在这里变得很微弱，几乎被这种混乱的背景噪音淹没了，但……有种更不好的感觉。”
那是一种被无形之物注视的感觉，并非来自某个特定方向，而是弥漫在整片空间里，如同这片土地本身拥有了某种恶意的意识。
车辆按照顾夜白提供的、避开官方监控和己知危险区域的路线，在颠簸的废弃道路上艰难前行。几个小时后，一片被更加密集的铁丝网和倒塌混凝土块包围的区域出现在视野尽头。一块几乎被锈蚀殆尽的金属牌斜插在泥土里，上面模糊可辨的，正是那个代表着死亡与禁忌的放射性标志，以及一行斑驳的字母——“SECTOR ZERO”。
零号区域。我们到了。
车辆无法再前进。我们穿戴好所有装备，检查无误，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空气，推开车门，踏上了这片被世界遗忘的土地。
脚下是松软、带着诡异暗红色的泥土，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仿佛被吸收了所有的动能。西周散落着巨大而扭曲的金属构架，像是某种史前巨兽的骸骨，覆盖着厚厚的、色彩斑斓的氧化物。一些地方的地面呈现出不自然的龟裂，裂缝中隐隐透出暗淡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幽光。
“重力感觉……有点不对。”陆昭言走了几步，低声道，“似乎比正常值稍微轻一点点，而且……不均匀。”
我看向监测仪，上面的重力读数果然在极其微小的范围内跳动，并非恒定。“现实扭曲场……己经开始影响了。”
我们按照顾夜白提供的、据说相对“安全”的路径，向着研究所主入口的方向小心前进。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精神感知全力开启，如同在雷区中潜行。
走出约莫一公里后，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越发诡异。
一栋半坍塌的实验楼以一种违反重力的角度倾斜着，却并未倒下，仿佛被凝固在了倒塌的瞬间。一块巨大的、应该是合金材质的板材，悬浮在离地两米的空中，缓缓自转，表面布满了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红色纹路。
“逻辑矛盾……”我喃喃道，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大脑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监测仪上的空间曲率读数开始剧烈波动。
“跟紧我。”陆昭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主动释放出微弱的意识场，如同在浑浊的水中撑开一个透明的气泡，将我们两人笼罩在内。周围那粘稠而恶意的感知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我们绕开那片悬浮区域，继续深入。废墟的规模远超想象，仿佛一个迷失在时间与规则之外的钢铁丛林。
突然，走在前面的陆昭言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警戒。
“有声音。”他低声道，眼神锐利地望向右前方一片扭曲的管道森林。
我凝神倾听，起初只有风声穿过金属缝隙的呜咽，但很快，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碎金属片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如同老旧收音机失去信号时的静电噪音。
这声音……让我意识深处那混沌的思维海洋微微荡漾起来，一种莫名的、混杂着悲伤与恐惧的情绪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
“是‘残响’。”陆昭言脸色凝重，“强烈的意识活动留下的印记，被扭曲的规则固化在了这里。小心，不要被它影响情绪！”
我们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区域。声音越来越清晰，那金属摩擦声渐渐汇聚成模糊的、仿佛来自无数人的、绝望的嘶喊与哭泣，而静电噪音中，似乎也夹杂着断续的、无法辨别的词语片段。
“……逃……不……”
“……规则……错了……”
“……火……火……”
当最后一个“火”字隐约传入耳中时，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是“普罗米修斯之火”？
就在这心神激荡的刹那，异变陡生！
我们脚下的暗红色泥土毫无征兆地变得如同流沙般松软！一股强大的、向下拉扯的力量瞬间传来！
“陷阱！”陆昭言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另一只手猛地将高频振动匕首插入旁边一块相对坚固的金属残骸，试图固定身体！
但那股吸力大得超乎想象！连带着那块金属残骸都在缓缓下沉！
更可怕的是，伴随着身体的下陷，那原本只是声音的“残响”，如同拥有了实体，化作无数冰冷的、带着绝望情绪的触须，从流沙中伸出，缠绕上我们的脚踝、小腿，试图将我们拖入更深层的黑暗！与此同时，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景物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变形、拉长，视觉和方向感瞬间丧失！
逻辑陷阱与物理陷阱的结合！
“昭言！”我惊呼，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被那些绝望的触须冻结。
“凝神！守住本心！”陆昭言的吼声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他周身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意识波动，手腕上的放大器发出过载的嗡鸣！那无形的意识场瞬间扩张、变得更具攻击性，如同利刃般斩向那些缠绕而来的情绪触须！
嗤嗤嗤！
仿佛冰雪遇到烈阳，那些冰冷的触须在接触到强化意识场的瞬间，发出无声的哀鸣，纷纷断裂、消散！
与此同时，陆昭言另一只手猛地发力，借助匕首的固定，硬生生将我们两人从流沙中拔了出来，向后翻滚，脱离了那片陷阱区域！
我们瘫坐在坚硬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心有余悸地看着前方那片缓缓恢复“平静”的流沙区，以及空气中依旧隐隐回荡的、充满恶意的“残响”。
仅仅是在外围，就如此凶险！
陆昭言检查了一下我的状况，确认我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他看着我苍白的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后怕，但很快被更强的决心取代。
“我们必须更快。”他沉声道，“这里的规则不稳定在加剧。”
我点点头，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刚才那“残响”中提到的“火”，更加坚定了我们的目标。
休息片刻，我们再次起身，更加谨慎地向着研究所那如同巨兽张口般的、幽深的主入口方向前进。
身后，那片吞噬生命的流沙和充满绝望的“残响”，如同一个血色的警告，烙印在这片锈蚀的边界之上。
而前方，是更加深邃、更加不可测的规则深渊。
——第6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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