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研究所的主入口，如同一个被强行撕裂的、锈蚀的金属巨口，边缘扭曲翻卷，露出内部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气中那股混杂着铁锈、臭氧与腐败的气息在这里变得格外浓重，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呼吸。
顾夜白提供的结构图在这里己经基本失效，图纸上标注的通道和舱门，在现实中要么被坍塌的构件堵塞，要么以一种违背几何学的方式扭曲、折叠，形成无法通行的死循环。
“跟紧，别相信眼睛看到的。”陆昭言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他手腕上的意识场放大器散发着微弱的、稳定的蓝光，如同黑暗海洋中的一座灯塔，驱散着周遭那粘稠的恶意感知。他强化后的视觉似乎能一定程度上看穿这些视觉陷阱，引导着我在这片钢铁迷宫中艰难穿行。
我们踏入入口的黑暗，手电的光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物质吞噬，只能照亮前方不到五米的区域，光线边缘模糊而扭曲。脚下不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覆盖着厚重油污和未知粘液的金属网格地板，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回廊内部的空间感完全失调。有时通道狭窄得仅容侧身通过，有时又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得足以容纳飞机的穹顶空间，而穹顶之上，可能倒悬着另一片布满管道的“地面”。重力在这里变得任性妄为，我们时而感觉身体沉重如灌铅，时而又轻飘飘仿佛随时会浮起，必须时刻调整重心，依靠陆昭言的引导和彼此手臂的拉扯才能保持平衡。
环境监测仪上的读数疯狂跳动，如同癫痫发作。引力常数、电磁强度、甚至环境温度都在毫无规律地剧烈波动。我不得不关闭了大部分报警功能，只保留最基础的数据记录，否则持续的蜂鸣声足以让人精神崩溃。
“左转，避开那片‘色彩’。”陆昭言突然出声提醒。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通道的拐角处，弥漫着一片如同油污在水面扩散般的、不断变幻的瑰丽色彩。它们没有光源，却自行散发着迷离的光晕，美丽而诡异。我的混沌思维在接触到那片色彩的瞬间，传来一阵强烈的晕眩和恶心感，仿佛意识都要被那无序的色彩洪流冲散。
“视觉性逻辑陷阱，”我立刻移开视线，心有余悸，“首接攻击认知系统。”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开那片死亡彩虹，沿着一条不断向下倾斜、仿佛没有尽头的金属楼梯前行。楼梯的台阶高度和宽度在不断变化，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避免踏空。
越是深入，那种被固化的“残响”就越发清晰、强烈。不再是模糊的嘶喊，而是变成了断续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对话片段、仪器运行的噪音、甚至是某种沉重物体拖行的摩擦声……这些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我们的意识层面，带着强烈的情绪色彩——恐惧、疯狂、以及一种……歇斯底里的求知欲。
“……样本……活性……失控……”
“……维度……坐标……确认……”
“……赞美……秩序……终极……”
这些破碎的词语如同冰冷的针，刺入我们的脑海。我和陆昭言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神力量，构筑起简单的心智屏障，抵御这些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
突然，走在前面的陆昭言再次停下，身体瞬间紧绷。
“前面……有东西。”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凝神望去，手电光柱在粘稠的黑暗中艰难地向前延伸，照亮了通道尽头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那里似乎是一个圆形的枢纽大厅，大厅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控制台或仪器，而是……一棵“树”。
一棵由无数粗细不一的电缆、光纤和金属管道扭曲缠绕而成的、高达十余米的“树”。它的“枝叶”是蔓延开来的、闪烁着紊乱电火线的线头，而它的“根系”则深深扎入下方一个不断冒着气泡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粘稠池子。
这棵“金属之树”似乎在微微搏动，如同拥有生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电缆和管道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仿佛与金属融为一体的……人形轮廓！它们保持着各种挣扎的姿势，如同被瞬间凝固的琥珀，空洞的眼窝望向虚空，无声地诉说着最终的绝望。
“是……融合失败的研究员吗？”我感到一阵反胃，强烈的悲伤与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冲垮我刚构筑起的心智屏障。
陆昭言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棵“树”的根部。在那里，黑色的粘稠液体中，半掩半浮着一样东西——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皮质笔记本的物体，封面己经破损不堪，但似乎被某种力量保护着，并未被完全腐蚀。
几乎在看到那笔记本的瞬间，我意识深处那混沌的思维之海猛地沸腾起来！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渴望驱使着我——拿到它！那里面有关键的信息！
“那笔记本……”我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
“别动！”陆昭言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是诱饵！”
他的话音刚落，那棵沉寂的金属之树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所有“枝叶”上的电火线骤然亮起刺目的蓝白色光芒，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枢纽大厅的空间开始扭曲、旋转，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
与此同时，那些被凝固在树中的人形轮廓，它们空洞的眼窝里猛地亮起了两点猩红的光芒！无数道冰冷、混乱、充满怨恨的意识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棵“树”上爆发出来，铺天盖地地向我们席卷而来！
这不再是之前那种散逸的“残响”，而是有组织的、充满恶意的意识攻击！这棵“树”，是一个巨大的、畸形的意识聚合体！是研究所规则扭曲下的悲惨造物！
“守住意识！”陆昭言暴喝一声，将我从那恐怖的景象中惊醒！他猛地踏前一步，将我完全护在身后，手腕上的意识场放大器蓝光暴涨，瞬间扩张成一个半球形的护盾，将我们两人笼罩在内！
轰——！！！
无形的意识洪流狠狠撞击在蓝色的护盾上！护盾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陆昭言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鼻端甚至渗出了一丝鲜血！他正在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扭曲意识聚合体的冲击！
那冰冷的、充满怨恨的意念如同无数把锉刀，疯狂地刮擦着护盾，试图钻入我们的脑海！
“……加入我们……”
“……成为秩序的一部分……”
“……痛苦……即是永恒……”
护盾的光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陆昭言的身体微微摇晃，显然己经到了极限！
“昭言！”我焦急万分，试图调动我那混沌的思维力量帮忙，却发现在这种有组织的意识冲击下，我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对抗！
怎么办？！
难道要在这里动用“信息奇点”吗？可这是最后的保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黑色的笔记本。强烈的首觉告诉我，突破口就在那里！
“笔记本！”我对着陆昭言大喊，“攻击或许源自它！或者……它能提供信息！”
陆昭言眼神一凛，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猛地一咬牙，将几乎所有的意识力量灌注到护盾中，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御，同时对着我嘶吼道：“我撑住！你去拿！小心！”
没有时间犹豫！我深吸一口气，将顾夜白教导的生存技能和这段时间锻炼出的勇气凝聚到极致，看准那意识洪流冲击的间隙，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蓝色护盾的范围！
一步踏入外面狂暴的意识乱流，我瞬间感觉像是坠入了冰窟与熔岩的交界处！无数混乱的念头、扭曲的情绪、疯狂的呓语如同实质的刀片，切割着我的意识！剧痛让我几乎晕厥！
“坚守本心！你是沈小茶！”陆昭言的吼声如同定海神针，穿透混乱，在我脑海中响起。
对！我是沈小茶！我不是这些疯狂的意识！我还有必须守护的人！
我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抵抗着那恐怖的精神侵蚀，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黑色的粘稠池子！
越是靠近，那意识的冲击就越是猛烈！金属之树上的猩红目光死死锁定了我，更多的怨恨如同毒蛇般缠绕而来！
十米！五米！三米！
我甚至能闻到那池子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半浮的笔记本的瞬间——
异变再生！
我脚下的金属地面毫无征兆地消失！不，不是消失，是瞬间改变了形态，化作无数尖锐的、高速旋转的金属利齿，如同巨兽的口腔，向上猛地合拢！要将我彻底吞噬！
物理陷阱与意识攻击的完美配合！
“小茶！！！”
陆昭言目眦欲裂的惊呼声被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淹没！
死亡，近在咫尺！
——第7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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