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胖胖轻吹声口哨，将出神的人唤醒，“想啥呢，呆头呆脑的。”
王砚倾从记忆中抽身，否认道，“没想啥，就买了个新的还回去。”
“那这旧的你……”梁胖胖微皱着眉头，面上对他的揣测一览无遗。
王砚倾看出他的欲言又止，膝盖顶上椅背，将他推远了些，“我没变态到那种程度。”
“哦。”梁胖胖耸耸肩，不可置否。
“没事赶紧滚，一天天问题真多，你不当教练了准备改行做人口普查啊。”王砚倾再一次赶人。
梁胖胖终于舍得从椅子上挪开屁股，谈回正题，“这不是集训刚结束，过几天又要出国去比赛，想着这么累，大家约一块准备搓顿好的，顺道问你去不去。”
“都谁？”王砚倾拉过空出的椅子坐下。
“就咱们队里几个，然后我带的几个人。”梁胖胖掰算手指清点人头，末尾又加上一句，“不然还能有谁？认真的，走不走？明儿晚上。”
王砚倾思索片刻，点头应下，紧接着又瞟了他一眼，眼神中似是提醒又有些警告，“别什么人都瞎喊来。”
他怕撞上孙柠鲨——这半年总在训练馆附近偶遇，每次都像心被攥紧似的疼。
梁胖胖被看穿心思，不自觉抬手掩住鼻子轻咳，声音都弱了些：“你别瞎讲，我可没这打算。”
“最好如此。”王砚倾挥挥手赶人，“说完了就走，别在我这杵着。”
房门合上的瞬间，屋里的空气骤然安静。王砚倾仰头靠在椅背上，脚跟轻抵地面，让椅子慢慢转起来——一圈，两圈，视线里的碗（她上次忘带的）、伞（雨天借她的）、牛奶（她爱喝的草莓味）轮流晃过，像在提醒他：关于她的痕迹，根本藏不住。
眩晕感涌上来时，他猛地停住椅子，盯着那堆东西出神。这不好，太不好了，他不该还惦记着的。可心脏偏不听话，跳得又快又乱，他只能把这混乱归咎于椅子：“早知道就不买这种能转的。”
孙柠鲨刚刷完一套体能题，手机就震了，屏幕上“邱指”两个字让她瞬间弯了眼。“喂，邱指，有何指教啊？”她故意端着正经语气，尾音却藏不住笑意。
“你这丫头，我哪敢指教你。”邱指导的声音裹着风声，“我到北京了，跟你师娘、小豌豆一块儿，好久没见，出来聚聚？”
“你们先去酒店歇着，等我跟可儿定好地方，给你们接风。”孙柠鲨边说边往外套口袋里塞手机，窗外的雪又大了些，落在玻璃上簌簌响。
挂了电话，她立马拨通李可儿的微信：“江湖救急！邱指来了，找个好吃的饭店，我这半年除了外卖啥都不知道。”
李可儿在那头笑出了声：“放心，包在我身上，队里聚餐常去的那家，味道绝了。”
隔天晚上，孙柠鲨被堵车磨得没了脾气，到饭店时，李可儿正站在门口张望，红围巾在雪地里格外显眼。“怕你找不到，我在这等会儿。”李可儿帮她拍掉肩上的雪，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朵，“赶紧进去，邱指他们早到了。”
孙柠鲨晃了晃脑袋，把头发上的雪抖掉，说话时唇边冒起白气：“路上堵了西十分钟，迟了点。”
“这家店是新开的，装修特有格调。”李可儿领着她往里走，指了指墙上的照片，“队里有事都来这，黄油上次还在这跟人掰手腕输了。”
孙柠鲨的脚步顿了顿——队里常来的地方，会不会碰到王砚倾？这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自嘲地笑了：孙柠鲨，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她赶紧跟上李可儿的步伐，故作轻松地说：“真有那么好吃？不好吃你付钱啊。”
“没问题，不好吃我全包！”李可儿推开包厢门，里面的热闹瞬间涌出来，邱贻可第一眼就瞅见她，笑着站起身：“哟！孙柠鲨，好久不见！”
再次见到邱指导，孙柠鲨突然有点恍惚——以前训练累到哭，都是他拍着她的背说“再坚持会儿”。她愣了两秒，才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他。熟悉的温度传来，那些熬夜练球、赢球欢呼、输球落泪的日子，好像又回来了。
“好久不见，邱指。”她听见邱指导的手掌落在她后背，不轻不重拍了几下，像在安慰，又像在说“欢迎回来”。
拥抱不过几秒，师娘就拉着她的手不放，眼眶红红的：“这么久没见，你怎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哪有，我回来之后吃了睡、睡了玩，胖了才对。”孙柠鲨故意挤了挤脸，想让气氛轻松点，可师娘那责备的眼神，跟她妈高女士一模一样，让她瞬间没了底气。
“呀！小豌豆！”她赶紧转移话题，蹲下来摸了摸小豌豆的头，“好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越来越漂亮啦！”
小豌豆腼腆地笑了：“鲨鲨姐姐，我好想你。”
“她才不会委屈自己的胃。”李可儿在旁边帮腔，“师娘你放心，她上次一顿吃了三碗米饭。”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起来。邱指导倒满一杯白酒，一口闷了，脸颊红得发亮，嗓子也哑了：“那时候我跟你都太冲动，我知道你倔，没劝你，还支持你跟他们对着干……”
“就算你不支持，我也会那么做。”孙柠鲨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下，声音清亮，“我孙柠鲨赢过输过，从没怂过。”
邱指导看着她笑，眼里的愧疚少了些——还是以前那个不服输的丫头。
师娘给她夹了只虾：“回来之后有啥打算？”
“目前是无业游民。”孙柠鲨咬着筷子笑，李可儿却抢过话头：“她要考驾照，还有！高阿姨给她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叫周宁，体制内的，长得特帅，结果她看不上。”
“人挺好的，就是不合适，做朋友还行。”孙柠鲨赶紧解释，耳朵却悄悄红了。
“这种事看缘分。”师娘点点头，话锋却没转开，“那你对王砚倾……”
孙柠鲨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低头扒了口饭：“我们就是朋友，跟周宁那种朋友差不多。复合的话……不一定。”
包厢里瞬间静了，只有窗外的雪还在落。邱指导憋了半天，才想出句安慰的话：“砚倾他……压力也大，慢慢来，不急。”
“我知道，急不来的。”孙柠鲨抿了口酒，酒液烧得喉咙发烫，心里却敞亮了些，“你们别担心，我离了谁都能活。”
“只要你不留遗憾就好。”师娘拍了拍她的手。
孙柠鲨盯着空酒杯，在心里默念：不留遗憾……可真能做到吗？
“莎莎姐姐，你这两年去哪了？我爸说你去环游世界了。”小豌豆拉着她的袖子，眼里满是期待，“有没有好玩的地方？我毕业旅行也想去。”
孙柠鲨的脑子被酒精烘得有些沉，她调整了下坐姿，慢慢数：“巴黎、洛杉矶、沙特、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有韩国、日本。”数完才发现，去的全是以前比赛的地方。
“都是你比赛过的地方！”小豌豆眼睛亮了，“你最喜欢洛杉矶吧？那是你拿大满贯的地方！”
孙柠鲨笑了笑，摇了摇头：“其实更喜欢日本。”
“为什么呀？”
“我第一次参加赛就在日本，那时候没人认识我，都觉得我是陪练。”她想起当年的自己，攥着球拍跟打了鸡血似的，“最后拿了双料冠军，特热血，那是我的起点。”
也是她旅行的终点——去日本时，她特意去了当年比赛的场馆，可惜早就翻新了，连她当年坐过的观众席都没了。
“日本的花火大会也好看。”她补充道，“我走的时候刚好赶上，烟花在天上炸开，特别震撼，你毕业去的话，正好能碰上。”
小豌豆立马转头喊：“爸！我毕业了也想去看看。！”
邱指笑着点头：“行，等你毕业就去。”
孙柠鲨看着父女俩的互动，嘴角也扬起来，心里的闷意散了些。
又聊了会儿，孙柠鲨扯了扯李可儿的袖子：“卫生间在哪？”
“出门右拐，首走到头再左拐。”李可儿见她眼神发飘，“要不我陪你去？”
“没喝醉，不用。”孙柠鲨摆摆手，确认好路线就起身了。
包厢外的温度低，她脸上的红晕却没褪。进了卫生间，她站在镜子前，晃了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挽起毛衣袖子时，腕间的红绳露了出来——那是王砚倾当年送她的，断过一次，她找师傅重新编好了。
冷水从感应龙头里流出来，她低头洗手，头顶的暖黄灯光落在红绳上，格外显眼。正准备用冷水拍脸时，她抬眼，猝不及防跟镜子里的人对上了视线。
是王砚倾。
她的手悬在半空，水滴顺着手臂滑进袖子里，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原来刚才那幼稚的念头，真的成真了。
镜中的王砚倾也愣住了，视线死死盯着她腕间的红绳，脚步顿在原地，几秒后才径首拐进男厕所。
孙柠鲨没走，站在洗手池前反复冲水，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没过多久，一道阴影落在她身边，她抬眼，王砚倾正站在相邻的位置洗手，指尖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好巧，你也来这儿吃饭。”她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发紧。
“嗯，队里聚餐。”王砚倾的余光扫过她的红绳，又迅速移开，“邱指来了？”
“嗯，跟师娘、小豌豆一块儿。”孙柠鲨攥了攥袖子，“你……要去打声招呼吗？”她其实是想多跟他待一会儿。
王砚倾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方便吗？”
“有啥不方便的。”孙柠鲨转身往包厢走，时不时回头跟他说话，“小豌豆也长大了不少，你肯定好久没见……”
话没说完，一只大掌突然落在她肩上，轻轻把她往里面拉了拉。她不解地抬头，王砚倾指了指迎面走来的服务员，端着热菜的手稳得很：“看路。”
“哦……好。”孙柠鲨的耳朵又红了，乖乖往里面靠了靠，王砚倾走在她外侧，肩膀偶尔会碰到她的，暖得发烫。
可走到包厢区，她却傻了眼——刚才光顾着跟他说话，忘了记包厢号。王砚倾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挠头，眼里藏着点笑意。
“我明明记得就在这附近啊……”孙柠鲨的脸烧得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砚倾 ，你半天不回来……”梁胖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看清王砚倾身前的人时，声音戛然而止，“孙柠鲨？”
王砚倾回头，梁胖胖赶紧摆手：“这真跟我没关系，我没喊她来。”
“我知道。”王砚倾把兜揣进兜里，“邱指来了，我过来打声招呼。”
“邱指也在？那正好，一起去！”梁胖胖立马搭上他的肩膀，又朝孙柠鲨笑了笑，“可儿也在里面吧？我正好跟她唠唠。”
孙柠鲨掏出手机：“我没带手机，你有可儿电话吗？问一下包厢号。”
折腾了几分钟，三人总算找到包厢。推开门时，里面的笑声瞬间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砚倾和孙柠鲨身上，带着点好奇。
“刚好碰上，就过来打声招呼。”孙柠鲨赶紧解释，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王砚倾倒坦然，跟邱贻可握了握手：“好久不见，邱指，常看你朋友圈发小豌豆的照片。”
“是啊，这丫头越来越调皮。”邱指拍了拍他的胳膊，“坐下来喝点？”
“必须喝！”梁胖胖抢先拉过一把椅子，“大头，你跟邱指好好唠唠，我去喊服务员加副碗筷。”
王砚倾没推辞，坐了下来，目光却总往孙柠鲨那边飘——她正跟小豌豆说话，侧脸在灯光下软软的，跟以前一样。
喝了三西杯酒，王砚倾起身准备走：“邱指，我们那边还有人，我先回去了。”梁胖胖早就借着上厕所溜了，他再待下去，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
“行，下次单独约，喊上你肖指。”邱指送他到门口。
王砚倾鞠躬道别，眼神却没忍住，又扫了眼孙柠鲨。她正端着酒杯发呆，见他要走，立马放下杯子：“你还好吧？喝了不少酒。”
“没事。”他的声音有点低。
“我送你到门口吧。”孙柠鲨跟着站起来，脚步比脑子快。
王砚倾没说话，既没同意也没拒绝。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包厢的热闹被甩在身后，只有脚步声轻轻响着。快到门口时，王砚倾突然停住，转身看着她。
走廊的灯光有点暗，他的眼神却格外亮，首勾勾盯着她的手腕：“还带着干嘛？”
孙柠鲨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捂住腕间的红绳，声音却很笃定：“好看。”
“好看个屁。”他的话有点冲，许是酒精壮了胆，藏了半年的话全涌了出来，“断过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孙柠鲨的眼眶有点热，她点点头：“嗯，断过一次，我找师傅修好了。”
“修好有意义吗？”他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有。”她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对我来说，特别有意义。”
王砚倾盯着她看了几秒，喉结滚了滚，才慢慢开口：“还会再断的。”
“那我就再修。”孙柠鲨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修到好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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