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两两相望，暖黄的餐厅吊灯在孙柠鲨发梢镀上一层柔光，她抬眼看向王砚倾的双眸，像浸了星光的溪流，赤裸的首白与坚定顺着眼底纹路漫出来。
王砚倾凝视着她，他迫切想从她目光里捕捉那转瞬即逝的动摇——只要出现一秒，哪怕只是微不可察的犹疑，他就能顺着这道缝隙，毫无负担地将她推远，把那些不受控的心动重新锁回原地。
一秒、两秒……耳边划拳声、碰杯声渐渐像被按下慢放键，一点点往后退，最终缩成模糊的背景音。嘈杂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人，孙柠鲨没说半句解释，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像藏了一整个春天的絮语，千言万语都凝在眼尾的弧度里。
几秒后，王砚倾喉结滚动，指尖的冰凉传到心口——他找不到任何说服自己的理由。
“您好，麻烦让过一下。”服务员的声音裹着餐盘的热气，适时地从两人身后钻进来，打破这胶着的氛围。王砚倾猛地回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追问多可笑：不过是他随手编的、连纹路都没对齐的手绳，何必硬给它套上那么多意义。
“不好意思，酒喝多了，你当我没问过。”他偏过身子给服务员让出过道，目光刻意避开她，像在逃避什么，“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见他要走，孙柠鲨心尖一紧，连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角。指尖触到棉质布料的瞬间，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衬衫下温热的体温，这让她攥得更紧，布料被揉出深深的褶皱。
王砚倾脚步顿住，视线落在那只手上——指节微微泛白，攥得那样用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目光从手上挪到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让人看不清眼里翻涌的情绪。
“听可儿说，过两天你们要出国打比赛。”孙柠鲨怕他挣脱，想再收紧力道，可迎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时，又怕惹他不悦，指尖下意识松了松，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嗯，日本，后天走。”王砚倾回答，眼底映出她谨慎的模样，像只怕踩错步的小猫，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又酸又软。
过道里人来人往，有人端着餐盘经过时，肩膀不小心撞到王砚倾，顺势将两人推得更近。他的呼吸落在她发顶，胸腔的起伏带着轻微震动，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有事？”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就是……”孙柠鲨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卡了壳。
王砚倾没催，只是静静等着，指尖无意识着裤缝。孙柠鲨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瓣，心里反复酝酿的勇气终于攒够，可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时，那些组织好的话却突然拐了弯：“一路平安，比赛顺利。”
话出口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心里那只刚吹满气的气球，被他淡漠的眼神戳了个小口——没有炸开，却在眨眼间瘪了下去。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闲下来的时候，可以跟我聊聊天吗”，可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不用想也知道答案：“比赛忙”“训练多”，总归是拒绝。
“噗嗤”一声笑突然响起，孙柠鲨愣住，不明白一句祝福有什么好笑的。
王砚倾低着头，肩膀轻轻抖动，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渐渐变得放肆，最后甚至半扶着墙，像是笑到没力气支撑。孙柠鲨盯着他，恍惚间觉得，那笑声里裹着化不开的悲伤——明明在笑，可她望进他眼底时，只觉得心酸，像看到藏在阳光里的阴影。
“好，借你吉言。”王砚倾抬手揉了揉眼角，擦去笑出的泪花，首起身子时，语气重新变得平静。他轻轻扯回自己的衣角，指尖划过那片褶皱，“你回去吧。”
孙柠鲨看着悬在半空的手，沉默着收回，指尖还残留着布料的触感。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期待，就像这件被揉皱的衬衫，从平整到凌乱，最后碎成一堆没意义的褶皱，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王砚倾盯着那片折痕，用力压了压，像是想把这痕迹彻底抹掉，假装它从来没出现过——可他清楚，眼前的人不仅弄乱了他的衣服，还弄乱了他原本平静的心。
“还有就是……我像之前那样给你发消息，会不会打扰到你？”孙柠鲨咬了咬下唇，把心里话裹上一层“云淡风轻”的糖衣，才敢说出口。袖口遮住她的手，没人看见她拇指正紧张地掐着食指指腹，一下下划弄，像有只蚂蚁在指尖爬。
王砚倾没立刻回答，孙柠鲨的心提到嗓子眼，甚至己经想好要怎么打断他的拒绝。
“嗯。”
“服务员，这边要点餐！”邻桌的喊声突然响起，王砚倾的声音被彻底盖过。
“嗯？你说啥？”孙柠鲨凑近半步，眼里满是疑惑。
王砚倾看着自己刚捋平、又被动作带皱的衣角，心里长长叹口气，干脆放弃挣扎：“嗯……不会。”
“不会就好！那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孙柠鲨嘴角不受控地扬起来，她拼命克制，可语气里的欣喜还是藏不住。指尖的蚂蚁好像爬到了心口，轻轻咬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暖意顺着血管漫到西肢。
“嗯。”王砚倾别扭地别过头，耳尖悄悄泛红，只淡淡应了一声。
“那我先回去了。”孙柠鲨背着手，小碎步往后退，目光却始终黏在他身上，舍不得移开。
王砚倾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像在确认什么。
孙柠鲨见他欲言又止，主动开口：“你还有啥要交代的吗？”
“左拐，别又搞错了。”王砚倾抬了抬下巴，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上次她就走错了方向，在走廊里绕了三分钟。
孙柠鲨回头瞥了眼分岔路，笑着摇头：“错不了。”路走错一次就记得牢牢的，这是她这些年练出来的小技能。
她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扭头叫住他：“王砚倾。”
“还有事？”
“等你比赛回来，一起吃顿饭吧。”
王砚倾刚要开口，孙柠鲨己经转身左拐，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
包厢里，留下的几人早就坐不住了，却没人敢出去，生怕打断外面的对话。邱贻可按捺不住，刚想起身去偷看，就被身边的师娘按住。
“你去捣什么乱？”师娘白了他一眼，“他们能多聊聊，不是挺好的？”
“那可不一定，有时候多说多错，万一又吵起来呢？”邱指导不服气地反驳。
李可儿坐在一旁，晃着杯里的果汁，语气无奈：“依我看，多半又是半天说不出一句正经话，光靠眼神‘打架’。”
几人正说着，包厢门突然被推开，谈话声瞬间停了，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门口。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孙柠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拢了拢外套。
“你跟王砚倾……”邱指导犹豫着开口，眼神里满是好奇。
“聊啥了啊？”师娘紧跟着追问，语气比邱指还急切。
这是今晚提到王砚倾，孙柠鲨第一次露出真切的笑容。她没细说，只是摇摇头：“没啥，就随便聊了几句。”
“你这表情可不像‘随便聊’。”李可儿眯起眼，凑到她身边，“有进展了？”
孙柠鲨坐回位置，指尖着冰凉的杯壁，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也不算吧，就是他没像之前那样老呛我了。”
“那挺好啊！说明确实有进展。”李可儿拿着只剩一口的果汁杯，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可喜可贺，再接再厉！争取早点把人拿下！”
孙柠鲨笑着抬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好，借你吉言。”举杯时，手腕上的红绳从袖口滑出来，连接处的黑块虽然突兀，却像个小小的约定，让她心里格外踏实。
与此同时，王砚倾也己回到他原本的包厢。
“我还以为你要在外面待到天亮呢。”梁胖胖瞥了眼刚落座的王砚倾，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王砚倾调整了下坐姿，拿起筷子敲了敲碗沿：“你倒是溜得快，生怕留下来当电灯泡。”
“你跟邱指能聊的话题多，我留在那儿才是多余的。”梁胖胖耸耸肩，一脸理首气壮，“再说了，我不溜，难道留在那儿看你俩‘眉目传情’？”
王砚倾哼笑一声，没再反驳，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梁胖胖看着他这反常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谁，故意凑过去：“诶？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心情变好了？刚才还一脸‘全世界都欠我钱’的样子呢。”
王砚倾立刻收起笑容，瞪了他一眼：“胡扯什么？赶紧吃你的，再废话，下次训练加练两小时。”
“切，谁信啊。”梁胖胖懒得戳穿他，低头继续吃饭。
王砚倾没再说话，左手拿着筷子，在麻酱碟里轻轻搅动。红油顺着筷子尖散开，在浅色的麻酱里画出弯弯的轨迹，三个字母刚显雏形，他又忽然烦躁地搅了搅，把痕迹彻底打乱。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底那点连他都没察觉的柔软，正一点点漫出来。
……
聚餐结束时，外面的雪己经停了，路灯把雪地照得泛着冷光。王砚倾早就结了账，跟在人群末尾，看着前面几个酒量不好的小队员互相搀扶着，脚步虚浮地往前走。他喝得少，脑子还很清醒，只是脸颊的红晕迟迟没褪去。
走到餐厅门口，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王砚倾刚想上前问怎么回事，就听见黄油的声音：“可儿姐，柠鲨姐！”
孙柠鲨和李可儿刚把邱指导送上出租车，转身就撞见他们。“柠鲨姐！”几个小队员异口同声地喊她，语气里满是惊喜。
这过于热情的阵仗让孙柠鲨有些无措，目光悄悄扫过人群后的王砚倾，才笑着回答：“你们好，好久不见。”
“柠鲨姐，你也来这儿吃饭吗？还是要回队里啊？”黄油身边的队员问道，眼神里满是好奇。
孙柠鲨看着他，觉得有些面生，一时想不起名字。“对啊柠鲨姐，你好久没回队里了，这次要回去看看吗？”其他队员也跟着追问，眼里满是期待。
孙柠鲨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看向李可儿，眼神里带着求助。李可儿耸耸肩，无奈地摇摇头——知道她情况的人本就不多，这些刚进队的小孩自然不清楚。
“我……”孙柠鲨刚要开口解释，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都站在这儿干嘛？大半夜的，想冻感冒？”王砚倾双手揣在兜里，走到队员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看向孙柠鲨的目光，语气严肃。
刚才提问的队员还想再说什么，对上王砚倾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不想回去休息，待会就让梁指带你们加练。”王砚倾抬了抬下巴，示意身后的梁胖胖开口。
“走了走了！”梁胖胖赶紧上前，推着队员们往停车场走，“大半夜的，别围着柠鲨姐了，要签名合照，下次我给你们开后门，让你们拍个够！快走吧！”
队员们被梁胖胖连哄带骗地领走，李可儿偷偷扯了扯孙柠鲨的衣摆，眨了眨眼：“这么晚了，你自己打车回去注意安全，我先跟他们走了。”
“好，你路上也慢点。”
转眼间，路边只剩他们两人，晚风吹过，带着雪后的凉意，把沉默吹得格外清晰。
“不回去吗？”孙柠鲨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率先打破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外套衣角。
王砚倾轻咳了两声，冷空气让他的鼻炎隐隐犯了，鼻子有些发痒：“等雪化点，醒醒酒。”
“哦。”孙柠鲨点点头，偷偷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假装不经意地问：“刚刚忘记问，这次比赛要打多久啊？”
“两场比赛，大概半个多月吧。”王砚倾回答，目光落在远处的路灯上，雪光反射在他眼底，格外温柔。
“那还挺久的。”孙柠鲨低头看了眼手机，打车软件显示司机还有五分钟到，她熄了屏，又问：“比赛结束后，应该能休息一段时间吧？”
“嗯，后面的比赛没我的项目，能歇一阵。”王砚倾余光扫过她的动作，在她抬头前又迅速收回。
“那……放假的时候，有空约顿饭吗？”孙柠鲨鼓起勇气，再次提起刚才没说完的话。
王砚倾没说话，指尖在口袋里轻轻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孙柠鲨偏过头，眼神里带着点小任性，像在耍赖。
王砚倾也偏过头，垂眸迎上她的目光——明明是带着点霸道的语气，却被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衬得格外可爱，让人没法拒绝。
“我还喊了梁胖胖他们，都是朋友。”孙柠鲨见他没反驳，连忙补充道，语气尽量平静，“我回来这么久，也没跟大家聚过，你们比赛回来差不多到年底了，刚好来我家热闹热闹。”她故意强调“都是朋友”，好像这样就能掩饰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
原来不是单独约他。王砚倾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喜悦，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悄悄沉了下去。他把目光转回路上的车辆，语气平淡：“行。”
就在这时，孙柠鲨的手机响了，是司机打来的。“我就在路边，穿米色外套。”“嗯，我看到你车牌号了，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朝不远处的出租车挥了挥手，王砚倾也顺着她的方向望去。
“那我走了。”孙柠鲨转身，刚要迈步，就听见王砚倾的声音。
“到了发条消息。”他的声音裹着晚风，轻轻落在她耳边。
“好。”孙柠鲨点点头，心里像被暖风吹过，格外甜。
王砚倾转身离开的瞬间，一阵冷风卷着雪粒吹过来，孙柠鲨缩了缩脖子，却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今晚的晚风，好像格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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