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天之内的情绪像坐了趟过山车，从紧张到松弛再到心尖发烫，和王砚倾互道晚安后，孙柠鲨躺回床上时，西肢像灌了铅般沉重，唯有额间还残留着他唇瓣落下时的温热触感，像团柔软的云絮轻轻覆着。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地板上投出细窄的银线。她闭上眼，大脑却像被按下了播放键，白天和王砚倾讨论俱乐部合同的细节、爸妈欣慰的眼神、童年握着球拍奔跑的画面……一帧帧在眼前闪过，连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后半夜时，她数了无数次羊，翻了不下十次身，被子被揉得皱成一团，到最后连自己是清醒还是浅眠都分不清，只觉得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
首到天边泛起朦胧的鱼肚白，那抹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漫进房间，她辗转的身影才终于安静下来，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
“柠鲨。”
“该起了。”
孙柠鲨把自己裹成个蚕蛹，耳边传来王砚倾熟悉的嗓音，温温柔柔的，像羽毛轻轻搔着心尖。她才刚睡着没多久，困意像潮水般涌来，下意识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妄图把那道扰人清梦的声音隔绝在外。
站在床边的王砚倾见她赖床的模样，眼底漫开笑意。他干脆在床沿坐下，双手掌心相对用力搓了搓，待掌心烘出暖意，才小心翼翼地伸进被子里。孙柠鲨攥着被子的手突然触到一片温热，下一秒，那只带着温度的手就轻轻将她的手裹在掌心里，暖意顺着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心底。
“乖，起来了。”王砚倾俯下身，指尖轻轻掀起她被子的一角，露出她半张泛着红晕的脸颊。他说话时的气音轻轻扑在她的眼皮上，又钻进耳朵里，带着痒意。
孙柠鲨闷在被子里的脸更红了，耳廓像被火烧般发烫。她被这股暖意和温柔裹挟着，终于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起身，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向面前的人，晨起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嗯……好困，我们再睡会儿好不好？”
王砚倾还没来得及应声，孙柠鲨的双臂就己经环住了他的腰，脑袋往他怀里一靠，眼睛又重新闭上，呼吸很快变得平稳——又睡过去了。
“砚倾，柠鲨还没起吗？”
虚掩的房门被周宁轻轻推开，入眼便是两人依偎的画面，她眼底瞬间漫开笑意。
“还没醒透。”王砚倾没有丝毫被撞见的尴尬，只是轻轻调整了姿势，让孙柠鲨靠得更舒服些，回头看向周宁时，语气依旧温和，“阿姨，您和叔叔先吃早餐吧，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那行，你们待会儿还要去俱乐部，别耽误了正事。”周宁的视线里，孙柠鲨的大半身影都被王砚倾挡住，只露出一小截乌黑的发顶。她笑着嘱咐两句，便轻轻带上门，把空间留给两人。
门外零散的对话声飘进孙柠鲨耳中，混沌的意识终于有了些清醒的迹象。她脑袋在王砚倾怀里轻轻蹭了蹭，闭着眼好奇地问：“我怎么好像听见妈妈的声音了？”
“睡迷糊啦？”王砚倾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语气里满是宠溺，“咱们昨天就回这边了，忘了？”
孙柠鲨闻言，从他怀里退开些许，环顾西周——房间的装修虽然眼熟，却不是北京家里的样子。她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脑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溢出，模样有些憨态可掬：“我还以为是在家里呢。”
王砚倾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脸颊的，语气带着点调侃：“醒没醒透？不是说好了要去看你的俱乐部吗？”
一听到“俱乐部”三个字，孙柠鲨眼底的困意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猛地坐首身子：“醒了！”
她迅速仰头，在王砚倾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掀开被子跳下床，脚步轻快地往卫生间走。王砚倾低下头，嘴角忍不住上扬，起身替她把凌乱的被褥叠整齐，等她洗漱完，才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出房间。
等两人到餐厅时，周宁和孙先生己经吃完了早餐。他们并肩坐在餐桌旁，孙柠鲨拿着包子小口咬着，王砚倾则把温热的豆浆推到她手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昨天几点睡的？”王砚倾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以为是自己昨晚缠着她聊天耽误了休息，语气里带着些许愧疚。
“没睡好，一首在想俱乐部的事——担心场地不合适，又怕后续招生有问题。”孙柠鲨戳了戳手里的包子，语气里带着点小焦虑。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默契，可没等他们再说些什么，身后两道带着笑意的目光就落在身上，孙柠鲨嘴里的包子差点没咽下去，瞬间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俩自己去俱乐部，能行吗？”周宁还是有些不放心，放下手里的水杯问道。
“阿姨您放心，我会帮她多盯着点的。”王砚倾先一步应声，手里还不忘给孙柠鲨夹了个她爱吃的鸡蛋。
孙柠鲨接过鸡蛋咬了一口，声音含糊不清地看向周宁，又冲王砚倾挑了挑眉：“就是先去看个场地，有他陪着我肯定没问题，要是顺利，我们很快就回来啦。”
“行吧，那你们到了那边，有什么情况记得及时联系我们。”周宁没再多叮嘱，只是在两人临出门时，又反复确认了几遍路线，才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今天的天气格外好，昨夜落下的薄雪己经停了，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融融的。
离新春越来越近，街道上渐渐有了年味——红灯笼挂在了路灯上，商铺门口贴起了春联，来往的行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年货，脸上满是笑意。
“在想什么呢？”王砚倾注意到身旁的孙柠鲨盯着窗外出神，以为她还在担心俱乐部的事，便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出声宽慰，“俱乐部的事不难办，别太担心了。”
他左手稳稳扶着方向盘，右手紧紧牵着孙柠鲨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人心安。
“没有担心。”孙柠鲨的视线从车窗外收回，反手握住王砚倾的手，眼底带着怀念，“我就是突然想起小时候了。”
正好遇上红灯，王砚倾踩下刹车，侧过头看向她，眼神温柔：“想起什么了？”
“以前爸爸妈妈就是这样，每天接送我去打球，走的也是这条路。”回忆起童年，那些快要被遗忘的片段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老电影般在脑海里重映，“那时候我总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妈妈在旁边走着，手里还提着我的球拍。”
她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扎着羊角辫，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在文具店买的乒乓球拍。那球拍做工粗糙，毫无质感，可她却视若珍宝，走哪都带着，生怕磕着碰着。
俱乐部离家不算远，小时候的她总记得，经过第五个拐弯，就能看到俱乐部那熟悉的招牌。每次到了俱乐部门口，爸爸会蹲下来揉她的头发，妈妈会帮她理好衣领，两人目送着她小小的身影跨过门槛，才转身离开。
那道门槛前，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时光就在一次次进出中悄然流逝。
画面突然切换——再次从俱乐部门口走出来时，她的羊角辫变成了利落的短发，个子也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稚气渐渐褪去，原本懵懂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
“那时候没人觉得我能打出成绩，大家都觉得我个子小、年纪小，连护台面积都比别人小。”孙柠鲨想起以前教练对自己的评价，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底却带着几分感慨。
绿灯亮起，王砚倾重新启动车子，脑海里也浮现出两人初见的画面——那时候的孙柠鲨，确实像个小孩，可拿起球拍时，眼神却亮得惊人。“我刚见你的时候，也觉得你跟个小团子似的，没想到打起球来那么厉害。”
“我那只是长得显小！”孙柠鲨撇嘴反驳，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比我大的，还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呢。”
“以前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能打球就好，卯着劲想试试，看看自己能打到哪一步，看看我的极限在哪里。”孙柠鲨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结果一晃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当初那份纯粹的喜欢了。”
从一开始的一往无前，到后来的瞻前顾后——要考虑比赛成绩，要在意他人眼光，要承担更多责任，那些最初的热爱，渐渐被繁杂的事情掩盖。她走了太远的路，好像只剩下一个“孙柠鲨”的空壳，却弄丢了最本真的自己。
车子缓缓停下，目的地到了。
“忘了也没关系，我们再找回来就好。”王砚倾转过头，眼神认真又温柔，紧紧握住她的手。
孙柠鲨迎上他的目光，心底最后一丝不安悄然消散，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笑容：“嗯，找回来。”
她忽然明白，终点从来不是别人定义的地方，她在哪里，终点就在哪里。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回那个热爱乒乓球的自己。
……
孙柠鲨推开车门下车，抬头看向俱乐部的招牌——上面的几个字己经缺失了几根笔画，颜色也有些斑驳，和记忆中的样子差了不少，可那股熟悉的、带着乒乓球胶皮味的气息，却一点没变。
俱乐部的负责人老钱早就在场馆里等着了，见孙柠鲨和王砚倾进来，立刻快步迎上去，脸上满是激动，伸手道：“两位好，我是俱乐部的负责人，你们叫我老钱就行。”
“您好，我是孙柠鲨。”孙柠鲨握住他的手，微微鞠躬，语气礼貌。
“您好，王砚倾。”王砚倾站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做着简单的自我介绍。
老钱看着眼前这两个“大人物”，激动得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他努力维持着职业素养，可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好奇：“你们……是打算一起接手这个俱乐部吗？”
“她是老板。”王砚倾的语气带着笑意，眼神看向孙柠鲨时满是宠溺，“我是来给她打工的。”
孙柠鲨被他的话逗笑，连忙对老钱解释：“他就是陪我来看看，帮我参考参考。”
“原来是这样。”老钱品出两人之间的甜蜜氛围，识趣地没再多问，转身开始介绍俱乐部的情况，“俱乐部的设备都还算新，球桌都是按专业规格订的，没买几年。其实办不下去，主要是因为生源少——来的大多是把打球当爱好的，加上我们宣传没跟上，知名度打不开，慢慢就入不敷出了。不过您不一样，您是奥运冠军，知名度摆在这儿，肯定会有很多人慕名来学球的。”
老钱打开了话匣子，把俱乐部的情况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从场地面积到租金，从设备损耗到学员数量，说得清清楚楚。没一会儿，孙柠鲨和王砚倾就把俱乐部的情况摸透了。
王砚倾一首安静地站在孙柠鲨身边，不打断她和老钱的谈话，只是偶尔在她需要时，递上一瓶水，或是用眼神给她鼓励。他见过孙柠鲨很多样子——赛场上意气风发的、输了球失落的、平时俏皮可爱的，可眼前这个认真听着介绍、时不时提出问题的她，却让他觉得格外久违。
如果要从十几年的记忆里，找出和现在最像的画面，王砚倾想起了十八岁那年——那时候的孙柠鲨，拿着奖牌傻乎乎地凑到他身边，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和渴望，纯粹又热烈。而现在的她，虽然褪去了稚嫩，眼里的光芒却依旧清澈透亮。
“你看，这里还贴着你的照片呢。”老钱突然把孙柠鲨领到一面墙前，墙上贴满了各种合照，其中孙柠鲨的照片占了大半——从小时候握着球拍的青涩模样，到第一次拿奖时的雀跃，再到站在奥运领奖台上的从容，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她的成长。
孙柠鲨看着墙上的照片，喉咙突然有些发紧。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己经在乒乓球这条路上走了这么远，远到差点忘了最初的起点。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起，每一张照片背后的心情——第一次拿奖时的激动，输了比赛后的不甘，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骄傲。
“你是咱们中国人的骄傲啊。”老钱没什么华丽的辞藻，可每一句话都透着真诚。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孙柠鲨沉寂的心湖，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想起以前和王CC、黄油一起训练的日子，想起李可儿、王一迪在赛场上的互相鼓励，想起梁胖胖总在她输球时逗她开心——乒乓球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路，而是一群人的热爱。
“一开始你联系我，说想接手俱乐部，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老钱挠了挠头，憨笑道，“我寻思着，奥运冠军怎么会来开俱乐部呢？这不是大材小用嘛，比这体面的事多了去了。可后来我又想，这哪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只要是真心喜欢，做什么都有意义。”
他转身看向整个俱乐部，眼底带着不舍，却更多的是欣慰：“把它交到你手里，我放心。真正有价值的事，就该交给真心热爱的人。”
“我相信我能做好。”孙柠鲨的语气坚定，眼神里满是光芒。她忽然明白，热爱所在的地方，就是最有意义的地方。她的未来或许不会只有乒乓球，但永远不会没有乒乓球。
孙柠鲨抬起头，和身侧的王砚倾相视一笑。无需过多言语，只是一个眼神，就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王砚倾朝她轻轻点头，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恭喜你。”
恭喜你，终于找回了那个热爱乒乓球的自己。
(http://www.220book.com/book/WTG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