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奎站在城楼上,目送柳明远的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
他手中还残留着方才递过锦盒时的温度。
春风拂过面颊,带着泥土与新芽的气息。
回到王府时,陆准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殿下,柳学子这一去,必能金榜题名。”
朱文奎微微一笑,走到窗前。
窗外几株桃树已结满花苞。
“他是个有心人,将来定能成为百姓的好官。”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翻身下马,跪在书房门外。
“报!京城八百里加急!”
朱文奎与陆准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紧。
信使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密信。
朱文奎拆开信,快速浏览。
他的眉头渐渐蹙起。
“殿下,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朱文奎将信递给陆准,声音低沉。
“陛下北伐期间,太子监国,发现荆州税银有异。”
陆准接过信纸,脸色渐渐凝重。
信上写明,去年荆州上缴的三十万两税银中,有五万两在运输途中不翼而飞。
太子朱高炽责令朱文奎与陆准彻查此事。
“这怎么可能?”
陆准难以置信地摇头。
“去年税银由下官亲自监督装车,每箱都贴了封条,还有重兵把守。”
朱文奎沉吟片刻,目光锐利。
“正因如此,此事才更加可疑。”
他转向信使。
“回去禀报太子,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信使领命离去。
书房内一时寂静。
陆准率先打破沉默。
“殿下,此事关系重大,是否要先从押运官兵查起?”
朱文奎摇头。
“若真是押运途中失窃,不可能毫无动静。”
他走到书架前,取下去年的税银记录。
“先查清楚这五万两是何时、何地、如何丢失的。”
接下来的三天,朱文奎与陆准闭门不出。
他们将去年税银从征收至押运的全过程细细梳理。
每一笔账目,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核对。
终于,在第四天清晨,陆准发现了一处异常。
“殿下请看这里。”
他指着账册上一行细小的记录。
“去年十月十五,税银在装车前一日,曾从库房临时调出,说是要重新称重。”
朱文奎凑近细看。
“谁下的命令?”
陆准翻到前一页。
“是当时的荆州知府,王守成。”
王守成已于去年腊月调任他处。
朱文奎指尖轻敲桌面。
“立即派人去请王守成回荆州一趟。”
命令刚下,管家就来通报。
“殿下,江南盐商胡万山求见。”
朱文奎眉头一皱。
“他来做什么?”
管家低声道:
“胡老板说,有要事相告,关于税银失窃一事。”
朱文奎与陆准交换了一个眼神。
“让他进来。”
胡万山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许多。
他进门便跪地行礼。
“草民胡万山,参见殿下。”
朱文奎抬手示意他起身。
“胡老板有话直说。”
胡万山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
“这是草民与荆州前知府王守成的私下往来记录。”
陆准接过账册,翻开一看,脸色顿变。
“殿下,这上面记录着王守成向胡老板借银五万两,日期正是去年十月十五。”
朱文奎目光一凛。
“胡老板,这是何意?”
胡万山伏地再拜。
“殿下明鉴,当日王守成以急用为由,向草民借银五万两,承诺半月即还。”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悔恨。
“谁知他迟迟不还,直到税银丢失的消息传出,草民才知他竟是挪用税银填补亏空。”
朱文奎沉默片刻。
“你今日为何前来告知?”
胡万山重重叩首。
“草民虽为商贾,却也知大义,不愿背负窃取税银的罪名。”
陆准低声对朱文奎道:
“殿下,若胡万山所言属实,王守成恐怕已经”
话音未落,又一名侍卫匆匆来报。
“殿下,不好了!王守成在回荆州的路上,坠江身亡了!”
“何时的事?”
“就在今早,渡江时船只倾覆,尸首尚未找到。”
书房内一片死寂。
胡万山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殿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啊!”
朱文奎缓缓坐下,目光如刀。
“陆准,立即派人搜查王守成的府邸。”
“是!”
陆准领命而去。
胡万山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朱文奎注视他良久。
“胡老板暂且回府,近日不要离开荆州。”
“草民遵命。”
胡万山退下后,朱文奎独自在书房沉思。
这一切太过巧合。
王守成刚被调查,就坠江身亡。
胡万山主动献上账本,撇清关系。
税银五万两,不多不少。
傍晚时分,陆准带回一个木盒。
“殿下,这是在王守成书房暗格中找到的。”
盒中是一叠信函。
朱文奎展开最上面一封,神色骤变。
信上只有一行字:
“税银已安置妥当,待风头过后即可取用。”
落款是一个“赵”字。
“赵?”
朱文奎皱眉。
陆准低声道:
“荆州现任同知,赵铭远。”
赵铭远是王守成的副手,税银押运的负责人之一。
朱文奎放下信纸。
“传赵铭远。”
一炷香后,侍卫回报:
“殿下,赵同知今早告假回乡,现已不在府中。”
朱文奎冷笑。
“走得真是时候。”
他起身更衣。
“备马,去赵铭远府上。”
夜色已深,赵府大门紧闭。
朱文奎命人叩门许久,才有一个老仆应门。
“殿下恕罪,老爷一早就出门了。”
朱文奎径直走入府中。
“搜。”
侍卫们分散搜查。
陆准在赵铭远书房发现了一本与胡万山所献相似的账册。
“殿下,这里也有一本往来记录。”
朱文奎接过账册,就着烛光细看。
上面记录着赵铭远与多位商人的银钱往来。
其中一笔,特别用朱笔圈出。
“十月十八,收胡万山白银五万两。”
日期在税银“失窃”后三日。
朱文奎合上账册。
“好一个胡万山。”
他当即返回王府,命人捉拿胡万山。
然而胡万山也已不知所踪。
“全城戒严,务必找到胡万山!”
朱文奎下令。
荆州四门紧闭,官兵挨家挨户搜查。
黎明时分,终于在城南一座废弃仓库中找到了胡万山。
他正准备从密道出城。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胡万山被押到朱文奎面前,磕头如捣蒜。
朱文奎将账册摔在他面前。
“你还有何话说?”
胡万山面如死灰。
“草民草民也是一时糊涂”
原来,王守成与赵铭远合伙挪用税银,被胡万山偶然得知。
胡万山趁机要挟,以五万两低价“买”下那批税银。
本想等风头过去再熔铸使用,不料太子查账,事情败露。
“王守成是如何死的?”
朱文奎冷声问。
胡万山浑身一颤。
“是是赵铭远杀人灭口”
他哆哆嗦嗦地交代:
“赵铭远怕王守成招供,就在渡船上做了手脚。”
“赵铭远现在何处?”
“他说说要走水路去南京”
朱文奎立即下令:
“传令沿江所有关卡,严查过往船只,务必擒获赵铭远!”
接下来的三天,朱文奎与陆准昼夜不休,追查赵铭远的下落。
终于,在荆州下游三百里处的江岸,找到了赵铭远乘坐的船只。
人却已不见踪影。
“继续搜!”
朱文奎亲自带队,沿江搜寻。
在一位老渔夫的指引下,他们在一处隐蔽的河湾找到了藏身的赵铭远。
被捕时,赵铭远正试图烧毁一批信函。
“赵同知,别来无恙。”
朱文奎踢开火盆,拾起未燃尽的信纸。
赵铭远面如死灰,跪地不语。
回到荆州,朱文奎立即审讯。
在确凿证据面前,赵铭远对罪行供认不讳。
“为何要这么做?”
朱文奎问。
赵铭远惨笑。
“殿下久居京城,不知地方官之苦。”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
“王守成贪墨成性,下官若不相助,早已性命不保。”
陆准怒斥:
“胡说!你若早向朝廷举报,何至于此?”
赵铭远摇头。
“举报?殿下可知王守成背后是谁?”
他压低声音:
“是京里的”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正中赵铭远咽喉。
“有刺客!”
侍卫们惊呼着冲出门外。
朱文奎扶住倒下的赵铭远。
“是是”
赵铭远瞪大眼睛,终是没能说出那个名字。
朱文奎缓缓放下他的尸体,面色凝重。
陆准捡起弩箭。
箭身漆黑,没有任何标记。
“殿下,此事恐怕不简单。”
朱文奎沉默良久。
“将胡万山押送京城,交由太子发落。”
“那赵铭远”
“以同谋罪论处,家产充公。”
案件了结,税银追回。
但朱文奎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
赵铭远临死前未说出口的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三日后,朱文奎上书太子,详细禀明案情。
唯独隐去了赵铭远未说完的话。
他知道,有些事,需要暗中查证。
又过了半月,京城来旨。
太子嘉奖朱文奎办案有功,特许荆州减免一年赋税。
消息传出,荆州百姓欢欣鼓舞。
朱文奎却毫无喜色。
他站在王府庭院中,望着北方的天空。
“陆准,你觉得赵铭远当时想说什么?”
陆准沉吟片刻。
“殿下,下官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最好。”
朱文奎转头看他。
“你也觉得牵扯太大?”
陆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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