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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大会的喧嚣与激昂，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沉淀在每个人心底的、对未来的重估与期盼。望金营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躁动的气氛中度过了几天。公开的决议己下，但真正关乎生死存亡的细节，绝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夜，深沉如墨。热带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议事棚的棕榈叶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这天然的噪音屏障，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正是密谈的绝佳时机。
棚内，仅有一盏马灯挂在中央横梁上，火苗被门缝渗入的冷风吹得摇曳不定，在几张异常凝重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围坐在粗糙木桌旁的，只有五个人：唐文、李西根、赵西喜、张秀才，以及即将肩负重任踏上归途的两位核心成员——一位是性格沉稳、曾做过小行商、略通人情世故的周福，另一位是眼神锐利、手脚麻利、曾在码头上混过、熟悉三教九流的孙火。
雨水顺着棚檐流淌，形成一道水帘，将这个小世界与外界彻底隔绝。气氛比窗外被暴雨蹂躏的夜晚还要沉重。
唐文没有绕任何圈子，他首接将一张用炭笔仔细书写的清单推到桌子中央，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
“西根叔，周福，孙火，你们这次回去，明面上的任务是招人。但真正的命脉，是这几样东西。”他的指尖重重地点在清单上。
李西根三人立刻凑上前，借着昏黄的灯光，凝神细看。只看了一眼，周福和孙火的瞳孔就猛地收缩，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李西根，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
清单上的字迹遒劲而清晰：
**甲：火器**
* **德制毛瑟1871/84型步枪 或 英制李-梅特福德步枪：一百支。**
* **对应子弹：三万发。**
* **柯尔特或类似制式左轮手枪：二十支。**
* **手枪子弹：两千发。**
* **要求：性能可靠，七成新以上，配件尽量齐全。寻觅可靠军火商人，可分批次、不同渠道购入，宁可价高，务必稳妥。绝对保密。**
**乙：爆破**
* **采矿专用黑火药：一千斤（约600公斤）。**
* **雷管：五百枚。**
* **导火索：一千米。**
* **要求：伪装成普通货物，寻找矿场流出渠道或能仿制之工匠，严格测试可靠性。**
**丙：工具**
* **高强度钢钎：五十根。**
* **重磅开山锤：二十把。**
* **硬质合金钻头：一批。**
* **小型手动碎矿机（如颚式破碎机）：两台。**
* **坚固矿车滑轮组件：五套。**
* **大型铁筛网：若干。**
* **要求：质量优先，力求坚固耐用，可拆解运输。**
**丁：船只**
* **包租坚固中式帆船（如广船、福船）：两至三艘。**
* **要求：船主需可靠，航线熟悉，能避开水师（清朝海军）及洋人盘查重点区域。预付定金，约定接应信号与地点（暂定克劳迪湾外无人岛）。**
**戊：杂项**
* **奎宁、磺胺等药品：尽可能多购。**
* **优质钢锯、锉刀、老虎钳等修理工具：一批。**
* **防水油布、桐油、备用帆索：大量。**
* **《地矿浅说》、《火药概要》等基础书籍：设法搜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棚外的暴雨声和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一百条枪！三万发子弹！一千斤火药！
这哪里是招工队伍的配置？这分明是一支小型军队的装备！是要掀起一场小型战争的架势！
孙火喉咙干涩，声音发紧：“文……文仔头……这，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一百条枪……还有这么多火药，这……这要是被官府查到，可是抄家灭门的罪过啊！”
周福也脸色发白：“是啊，文仔头。枪支火药，目标太大，运输更是难如登天。一旦走漏风声，我们几个死无葬身之地不说，恐怕还会连累……”
“连累什么？我的民国人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的民国人生最新章节随便看！”唐文打断他，眼神在跳动的灯火下如同寒星，“不弄到这些东西，我们在这里，就是等死！就是等着被白人抄家灭门！”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每一个人心上：“你们以为，我们挖出金子，躲在这里，就能高枕无忧了吗？这半年来，我们提心吊胆，每次看到海平面出现船影，哪个不是心惊肉跳？那个贸易点的大胡子，就是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我们现在能站在这里说话，不是因为我们运气好，而是因为白人还没真正注意到这只趴在金山上的小蚂蚁！”
“一旦他们注意到了，”唐文的声音冰冷刺骨，“你们觉得，靠我们手里这几把砍刀、一把左轮，能挡得住他们的快枪火炮吗？残骸岭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提到残骸岭，李西根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屈辱和痛苦的神色。
“我们要活下去，要守住我们的心血，就必须有獠牙！有利爪！”唐文的手指再次狠狠点在清单的“火器”和“爆破”两项上，“这一百条枪，不是让我们去招惹谁，是让任何想来抢我们东西的人，在动手之前，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崩掉满嘴牙！这一千斤火药，不是让我们去炸山玩，是为了能把矿脉更快、更安全地刨开，让我们在白人反应过来之前，积累更多的本钱！”
他看向李西根：“西根叔，你在老家有些人脉，应该知道，如今南边不太平，帮会林立，私下里的军火买卖，绝非无迹可寻。关键是要找对门路，舍得花钱，而且要极其小心。”
李西根沉吟良久，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更深了：“门路……倒是能想办法打听打听。广州、澳门那边，有些洋行私下里什么都敢卖。也可以通过一些‘堂口’的关系，从溃散的散兵游勇手里收，或者……找那些能仿造‘土铳’的作坊，虽然比不上洋枪，但也能凑合。只是这价钱……”
“钱不是问题！”唐文斩钉截铁，“我们这次带回去的金子，主要就是用来办这些事的！招人的安家费反而可以适当控制。记住，**武器和火药，优先于招人！** 有人没枪，来了也是任人宰割的绵羊！有枪有人，我们才有立足的根本！”
他目光转向周福和孙火：“周福哥心思缜密，负责联系船务和采购工具、药品。孙火哥机灵胆大，熟悉市井，协助西根叔，主要负责军火和火药的渠道。你们记住，**分开行动，单线联系。** 购买军火，尤其要化整为零，这次买十条枪，下次买几箱子弹，找不同的中间人，绝不能让任何人摸清我们的底细和最终目的。”
唐文详细地交代着各种细节：如何利用多重身份伪装，如何利用药材、茶叶、瓷器等货物掩盖军火运输，如何在货物上设置只有自己人知道的暗记，如何利用沿海复杂的港湾和岛屿进行中转，如何在遇到盘查时应对……
他甚至设想了最坏的情况：“万一，我说万一，事情败露，被官府或者黑吃黑的人盯上，保命第一！钱财可以舍弃，但你们三个人，必须至少有一个活着回来！把消息带回来！”
这话如同最后的悲壮注脚，让棚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文仔头……”李西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领头人，看着他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决绝和近乎冷酷的远见，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一去，真的是九死一生，但也是为了给望金营，给这三十几个挣扎求生的同胞，博一个真正的未来。
“我明白了。”李西根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这把老骨头，就再赌上一次！一定把东西，和人，都给你带回来！”
周福和孙火也相互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破釜沉舟的决然。他们重重抱拳：“文仔头放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唐文站起身，拿起桌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沉甸甸的皮囊，推到李西根面前，“这里面，是给你们准备的路费和第一批采购的资金。都是最容易脱手、成色最好的金锭和金饼。怎么兑换，怎么使用，西根叔你权宜行事。”
李西根接过皮囊，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感觉手臂一沉，仿佛接过了整个望金营的命运。
马灯的火苗依旧在摇曳，暴雨依旧在肆虐。
这场发生在雨夜议事棚里的密谈，没有激昂的誓言，只有压低的嗓音、沉重的清单和视死如归的决心。它所制定的计划，一旦启动，将再无法回头。望金营这艘刚刚在蛮荒之海找到一线生机的小船，己经自己动手，开始锻造武器，加固船身，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浪。
是乘风破浪，首济沧海，还是在这自我武装的过程中，就引火烧身，船毁人亡？
答案，藏在李西根三人即将踏上的、那条充满未知与凶险的归途之中。
（第二十六章 密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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