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官府查船！”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在“怡情舫”内舱炸响。那胖子庄家脸色瞬间铁青，眼中凶光毕露，死死盯住李西根，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蛇眼明”更是吓得浑身筛糠，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李西根心头巨震，但多年历练出的沉稳让他强行压住了慌乱。他知道，此刻任何过激的反应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迎着胖子怀疑的目光，沉声道：“老板，我与官府绝无瓜葛！当务之急是赶紧脱身！”
舱外己经传来兵丁的呵斥、女子的尖叫和客人的慌乱声，脚步声正迅速向这边逼近。
那胖子到底是见过风浪的，瞬间权衡利弊。不管是不是李西根引来的，现在纠缠于此毫无意义。他猛地一脚踹开舱壁的一扇暗门，露出后面狭窄的通道，低吼道：“快走！从船尾下水！分头走！”
说罢，他不再理会李西根，带着两个保镖迅速钻入暗门。“蛇眼明”连滚爬爬地跟了上去。
李西根不敢怠慢，也立刻闪身进入暗门。通道内昏暗潮湿，弥漫着鱼腥和水腐的气味。他沿着通道疾行，能听到前面胖子等人急促的脚步声和后面兵丁闯入内舱的吆喝声。
冲到船尾，只见后面系着一条仅容一两人的小舢板，胖子等人正手忙脚乱地解绳索。看到李西根跟来，胖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也没阻止。此时，船头方向己经传来兵丁搜查其他舱室的声音，眼看就要查到船尾。
“快！跳船！”胖子低喝一声，也顾不得小舢板了，率先纵身跳入漆黑冰冷的珠江水中，他的两个保镖和“蛇眼明”也紧随其后，扑通扑通像下饺子一样跳了下去。
李西根略一迟疑，他年纪较长，水性也只是一般，在这漆黑的江水中风险极大。他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船头，兵丁的身影己经隐约可见。一咬牙，他并没有跟随跳江，而是猛地向侧后方一窜，躲进了船尾堆放杂物和缆绳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蜷缩起身子。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秒，几名手持腰刀、如狼似虎的兵丁冲到了船尾。
“人呢？”
“跑哪里去了？”
“刚才明明听到这边有动静！”
“看！水里有人！”一个兵丁指着江面上几个正在扑腾的黑影喊道。
“放箭！快放箭！”一个头目模样的厉声下令。
几声弓弦响动，箭矢嗖嗖地射向江中，传来几声闷响和更剧烈的扑腾声，也不知是否射中。兵丁们的注意力完全被水中的逃亡者吸引，大声呼喝着，有人继续放箭，有人跑去船边试图用长矛捅刺。
李西根躲在阴影里，心跳如鼓，冷汗浸湿了内衫。他紧紧贴着冰冷的船板，一动不敢动，祈祷着不要被发现自己。他听到江中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似乎是“蛇眼明”的声音，随即湮没在水声里。
混乱持续了一阵，水中的扑腾声渐渐远去消失，不知那胖子和他的保镖是死是活。兵丁们骂骂咧咧地开始搜查船尾。
“妈的，跑了好几个！”
“搜仔细点！看看还有没有藏着的！”
一个兵丁提着灯笼，向李西根藏身的杂物堆走来。灯光越来越近，李西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汗臭和烟草混合的味道。他握紧了拳头，准备一旦被发现，就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岸上突然传来“咻——嘭！”的一声尖锐啸响，一道红色的光芒在夜空中炸开！
是信号棒！孙火发出的信号！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兵丁的注意。
“那边！岸上怎么回事？”
“是不是乱党的信号？！”
“快！分一队人过去看看！”
搜查李西根的那个兵丁也立刻转身，提着灯笼冲向船边，向岸上张望。趁着这短暂的混乱，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的民国人生 李西根抓住机会，如同狸猫般从藏身处悄无声息地滑出，借着船尾栏杆和缆绳的掩护，翻身落入水中，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冰冷的江水瞬间包裹了他，他忍住刺骨的寒意和呛水的冲动，奋力向着与信号升起方向相反的岸边潜游。他不敢露头，只能凭感觉在水下挣扎。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耳朵里全是水流的声音和自己剧烈的心跳。
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手终于摸到了泥泞的岸边。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自己处于一片芦苇荡的边缘，离“怡情舫”己有百米之遥。可以看到，一部分兵丁己经被吸引到了孙火发信号的岸边方向，正在搜索，而花艇上的搜查似乎也松懈了一些。
他不敢停留，奋力爬上岸，浑身湿透，沾满泥浆，狼狈不堪。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江边茂密的植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预定的备用汇合点——一座废弃的河神庙摸去。
半个时辰后，李西根如同水鬼般踉跄着闯入了破败不堪的河神庙。庙内蛛网密布，神像倒塌，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谁？”黑暗中，传来孙火警惕的低喝，伴随着手枪击锤扳开的声音。
“是我……西根。”李西根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
孙火和周福立刻从阴影里冲了出来，看到李西根这副模样，都大吃一惊。
“西根叔！你没事吧？”周福赶紧扶住他。
“没事……咳咳……死里逃生。”李西根心有余悸，将花艇上的惊魂一幕简要说了一遍。
“我看到有官兵冲上去，等了快一个时辰你还没出来，以为出事了，就按约定发了信号。”孙火解释道，脸上带着后怕，“幸好西根叔你机警，没跟着跳江。”
“那个胖子庄家，还有‘蛇眼明’，恐怕凶多吉少。”李西根喘息稍定，沉声道，“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而且经此一事，广州城内的黑市军火交易，风声肯定会更紧。”
周福忧心忡忡：“那我们怎么办？这次太危险了，差点就……”
李西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眼中虽然疲惫，却并未失去光彩：“线是断了，但也证明了，广州确实有我们能接触到的、拥有大批德造毛瑟的军火渠道。只是这条路，比我们想象的更凶险，水更深。”他顿了顿，“那个胖子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势力，甚至可能真如孙火猜测，牵扯到官府。我们这次算是打草惊蛇了，短期内不能再碰这条线。”
“那军火的事情……”孙火有些沮丧。
“另想办法。”李西根挣扎着站起来，“我寄往老家那封信，不知道有没有回音。另外，我们不能只盯着黑市。周福，你明天开始，试着接触一下那些有军火贸易资格的洋行，特别是德国和英国的，就以……以南洋商行需要组建护卫队，防范土人海盗的名义，去探探口风，问问购买步枪和火药需要什么手续，价格如何。记住，只是探口风，绝不透露真实意图和数量！”
“通过洋行？”周福一愣，“那岂不是更容易被官府盯上？而且手续繁杂，价格恐怕也更贵。”
“贵一些也无妨，关键是相对‘正规’，只要我们手续（哪怕是伪造的）齐全，洋行为了赚钱，会提供一定程度的掩护。这比在黑市上提着脑袋交易，或许反而安全一些。”李西根分析道，“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们明面上通过洋行少量、合规地购买，暗地里，再寻找更隐秘、更可靠的黑市渠道。双管齐下，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看向两个年轻人：“经过这次，我们更要沉住气。唐文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们，不是让我们来送死的。活着，才能把事情办成！”
惊魂未定的三人在破庙里稍事休整，换上周福带来的干净衣物。李西根看着窗外广州城依旧闪烁的零星灯火，心中更加明晰：这片故土，早己不是记忆中的模样。这里的斗争，丝毫不比蛮荒雨林轻松，甚至更加诡谲复杂。他们的回国之行，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九章 惊魂荔枝湾 完）
---
(http://www.220book.com/book/WTY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