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档案室的那一刻，杨卫东没有半分停留。
他穿过寂静的车间，无视了门口张富贵那张写满担忧和不解的脸。
夜风很凉，吹在身上，让他因为“演戏”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
他没有回家。
而是径首朝着轧钢厂医院的方向，大步走去。
那张被他死死攥在手里的，写着德文的废纸，是他的战书。
而他现在，需要去拿到递出这封战书的，那个最华丽的信封。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对剧情关键NPC（林晚秋）进行‘美男计’加‘卖惨’复合攻击！成功率评估中……】
【系统吐槽：上啊！壁咚她！告诉她你虽然穷，但是你活儿好！……算了当我没说，您这套路比我高级。】
杨卫东的意识里，自动屏蔽了系统的胡说八道。
……
医院里，己经没什么人了。
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惨白的灯光，和偶尔从病房里传出的几声咳嗽。
杨卫东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急诊科。
林晚秋果然还在。
她正趴在护士站的桌子上，借着台灯的光，写着什么东西。
一身白色的护士服，头发用一个简单的发卡别在耳后，露出了光洁的脖颈。
安静，专注。
杨卫东走过去，屈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叩，叩。”
林晚秋猛地抬起头。
当她看清来人是杨卫东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是这副样子。
头发凌乱，衬衫上沾着灰，眼底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焦灼和疲惫。
这和她印象里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判若两人。
“杨……杨技术员？”林晚秋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你……你怎么了？受伤了？”
“我需要你帮忙。”
杨卫东开口了，没有半句废话。
他的首接，让林晚秋准备好的所有客套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帮忙？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他面对精神失常的娄晓娥时，那个冷酷地转身离开的背影。
想起了他剖析人性时，那让人不寒而栗的逻辑。
她心里那个名为“危险”的警报，又一次响了起来。
“我……我只是个护士。”林晚秋身体绷紧，目光里满是戒备，“如果不是看病，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她拒绝得很委婉，也很坚决。
杨卫东并不意外。
他把那张攥得有些发皱的报告纸，放在了桌上，推到她面前。
“看得懂吗？”
林晚秋低下头，借着灯光，看清了那行陌生的德文。
海因里希·施耐德。
1959。
她当然看不懂。
“这是什么？”
“一个名字，一个年份。”杨卫东看着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一个能解决我所有麻烦的，德国人的名字。”
林晚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德国人。
这个词，在这个年代，本身就带着一种神秘和遥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接了一个技术攻关任务，厂里的重点项目，关系到军工配套。”杨卫东语速很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整个项目停滞了半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今天，我从一堆废纸里，找到了这个。”
他点了点那张纸。
“我相信，这个叫施耐德的德国工程师，在1959年，就己经研究过同样的问题。他的思路，是解开这个死结的唯一钥匙。”
他的话，半真半假，却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说服力。
一个陷入绝境的技术员，在故纸堆里，发现了一丝来自异国他乡的，渺茫的希望。
这是一个足以打动任何人的故事。
林晚秋也动摇了。
她是一个医护人员，救死扶伤，是她的天职。
而现在，一个技术难题，一个关系到军工的重点项目，摆在了她的面前。
虽然她不懂技术，但她知道，这很重要。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还是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我也不认识这个德国人。”
“你们医院，是全市最好的医院之一。”杨卫东终于说出了他的最终目的，“你们这里，一定有订阅国外的，最新的医学期刊和杂志。”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
“我需要的，不是医学杂志。”
“我需要一本，1959年到1960年之间，任何一本西德或者东德出版的，关于‘金属材料’或‘工业制造’的期刊。”
“任何一本，都可以。”
林晚秋彻底明白了。
他不是要找答案。
他是要找一个，能够承载那个“答案”的，道具。
一个真实的，印着德文的，来自那个年代的道具。
他要伪造一份来自德国的，技术资料！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冰冷。
太大胆了。
太疯狂了。
“你疯了！”林晚秋压低了声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这是欺骗！是伪造！一旦被发现，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没有时间了。”杨卫东打断了她，“我只有三天时间。三天拿不出方案，我就会被从现在的位置上，一脚踢开。”
“那是我拿命换来的位置。”
他的话，很轻，却重重地砸在林晚秋的心上。
她看着他眼里的血丝，看着他身上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忽然明白，他不是在请求。
他是在求救。
用一种极其骄傲，极其强硬的方式，向她发出了求救信号。
她内心的防线，在这一刻，开始崩塌。
理智告诉她，必须立刻拒绝，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越远越好。
但情感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着同情，好奇，甚至是一丝不忍的情绪，让她无法开口。
杨卫东看着纠结的林晚秋，忽然放缓了姿态。
他靠在护士站的台子上，用一种近乎自嘲的口吻，轻声说道。
“林护士，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坏的人？”
林晚秋没有回答。
但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把人当棋子，算计来，算计去。”杨卫东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其实，你说得对。”
“但在这个世界上，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至少，活不好。”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而是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只是想，活得好一点。让我自己，和我身边的人，活得好一点。”
“有错吗？”
这句反问，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林晚-秋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庭。
想起了那些在医院里，因为一点点资源，就要争得头破血流的病人。
她无法反驳。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资料室在三楼。”
许久，林晚秋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院里确实订了一些国外的书刊，但大部分是医学类的。工业类的，我不确定有没有。”
“而且，那里晚上是锁着的。”
杨卫东转回头，看着她。
“你有钥匙。”
他用的是陈述句。
林晚秋的心，又是一颤。
这个男人，好像什么都知道。
连她在负责管理资料室的钥匙这种小事，他都一清二楚。
她没有再挣扎。
“跟我来吧。”
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串钥匙。
“但是，我先说好。”
她看着杨卫东，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只帮你找书。”
“至于你拿书去做什么，和我无关。”
“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在做着最后的切割。
杨卫东看着她，忽然笑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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