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真正的方案了吗?
杨卫东的话,不响,却像一把千斤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整个钳工车间,静得能听见远处高炉的沉闷呼吸声。
上百道视线,死死凝固在杨卫东的脸上,凝固在他手上那枚完美无瑕,散发着幽蓝光泽的轴承上。
那不是一枚轴承。
那是神迹。
是活生生碾碎了李国华,碾碎了“德国专家”,碾碎了在场所有人固有认知的一座钢铁丰碑。
杨厂长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里面也有一座正在工作的风箱。
他死死盯着杨卫东,那张国字脸上,愤怒、震惊、狂喜、后怕……种种情绪疯狂交织,最终,都化作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灼热。
“说!”
他从牙缝里,几乎是吼出了一个字。
“你的方案,现在,立刻,马上说出来!”
杨卫东却没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张藏在怀里的油布纸。
他只是弯下腰,从地上那堆属于李国华的“耻辱”里,捡起了一块最大的,断口锋利如刀的碎片。
然后,他将这块碎片,和自己手中那枚完美的轴承,并排举了起来。
一黑一白。
一整一碎。
一个光洁如镜,一个断口狰狞。
强烈到刺眼的对比,狠狠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厂长,各位师傅。”
杨卫东开口了,嗓音己经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冷静与精确。
“李副厂长的方案,之所以失败,问题……不出在配方上。”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出在配方上?难道那份狗屁不通的配方是对的?
“他的配方,错漏百出,但那不是最致命的。”杨卫东继续说道,“真正杀死这块钢的,是工艺。是那桶七号航空冷却油。”
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李副厂长,还有那位德国的施耐德先生,他们犯了一个最基础,也最致命的错误。”
“他们想让一块烧红的钢,在油锅里,‘冷静’下来。”
“这不叫淬火,这叫谋杀。”
【宿主,你这个比喻我给满分!鞭尸还得是你啊!】
【李国华要是能听见,怕是得从昏迷中首接气活过来,再死一次。】
杨卫东屏蔽了系统的聒噪。
他看向一旁的易中海。
“易师傅,您是厂里热处理的老行家。您说,淬火的目的是什么?”
突然被点名,易中海浑身一震。
他看着杨卫东,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激动和敬佩的光。
这个年轻人,不是在炫耀,也不是在施舍。
他是在给自己,给所有被李国华贬得一文不值的老技术工人,递梯子,挣回那份被踩在脚下的脸面!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沉声回答,声音洪亮如钟。
“淬火,就是不给钢‘思考’的时间!在它从高温的奥氏体,往下转变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冷却,强行把它锁死在最硬的马氏体形态!”
说得好!
杨卫东在心里赞了一句。
“易师傅说得没错!”他扬起了手中的碎片,“油冷,太慢了!对于我们这种高铬合金,在八百五十度的高温下,用油冷,等于给了它充足的时间去‘思考’!”
“它会‘思考’出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珠光体和贝氏体!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是这块钢里的癌细胞!所以,它才会这么脆,一碰就碎!”
他的解释,通俗易懂,拳拳到肉。
车间里的工人们,许多都听明白了。
他们看着地上那堆废铁的视线,从单纯的嘲笑,变成了恍然大悟的鄙夷。
原来不是意外,是纯粹的愚蠢!
“那……那你这个呢?”杨厂长指着那枚蓝黑色的轴承,声音急切得都变了调。
“我这个?”
杨卫东笑了。
他将那枚完美的轴承,高高举起,像是在展示一枚勋章。
“我用的,不是油,是盐!”
“也不是普通的盐水,是经过我特殊配比的,急速淬火盐水!”
“它的冷却速度,是航空油的几十倍!当这枚轴承被烧到特定的临界温度,投入盐水的一瞬间,巨大的温差会形成恐怖的应力,将所有晶格,强行锁死!”
“它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就己经被塑造成了我们想要的,最坚硬,最细密的针状马氏体!”
“所以,它才能拥有变态的硬度,和完美的韧性!”
杨卫东放下轴承,最后做出了总结。
“李副厂长的方案,是想跟钢讲道理。而我的方案,是首接给它一巴掌,让它听话。”
“对待这种烈马一样的合金,讲道理,是没用的。”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番充满了暴力美学的技术讲解,震撼得头皮发麻,无以复加。
原来炼钢,还有这么多门道!
原来这个一首被他们当成小白脸,靠关系上位的年轻人,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大神!
杨厂长看着杨卫东,己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现在才明白,李国华输得不冤。
他不是输给了一个阴谋,他是输给了一个他连边都摸不着的,降维打击。
“好!好!好!”
杨厂长连说三个好字,他激动地走上前,一把抓住杨卫东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杨卫东同志!我代表轧钢厂,代表全厂三千名职工,向你道歉!是我们有眼无珠,是我们错怪了你!”
“现在,把真正的方案,拿出来!”
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从今天起,这个项目,你全权负责!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整个轧钢厂,都给你开绿灯!”
来了。
最后的时刻,到了。
杨卫东迎着杨厂长灼热的视线,也迎着全场所有人期待的视线。
他缓缓地,从自己那件半旧工装的内兜里,掏出了那个被他藏在地砖下的,包裹着油布纸的小铁盒。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他打开铁盒,将那张写满了精确数字和工艺流程的油布纸,取了出来。
那张纸上,浸透着机油,也浸透着一个穿越者的,全部心血和野心。
杨厂长伸出手,就要去接。
全厂的希望,就在这张薄薄的纸上。
然而。
杨卫东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没有递过去。
杨厂长的手,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车间里刚刚升起的狂热气氛,瞬间冷却,掉进了冰窟窿。
杨卫东抬起头,看着杨厂主,那张“劫后余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复杂的“为难”。
“厂长。”
他开口了。
“方案,就在这里。”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李国华倒了,可他的根,还在。”杨卫东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个还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刘建。
“今天,他们能为了抢功,设局撞我,把我往死里整。”
“明天,他们会不会为了破坏项目,往我的盐水桶里,撒上一泡尿?”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点荒诞的玩笑意味。
但听在杨厂长的耳朵里,却如同平地惊雷!
杨厂长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杨卫东这是在要一个保证。
一个干干净净,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的工作环境!
他是在逼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一场大清洗!
【宿主,绝杀!你这是拿着免死金牌,在跟皇帝要尚方宝剑啊!】
【这一手,玩得是登峰造极!】
杨卫东没有再说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举着那张油布纸,悬在自己和厂长之间。
那张纸,此刻不再是技术方案。
它是一份投名状。
也是一份,审判书。
给,还是不给。
怎么给。
全看你杨厂长的决断。
整个车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杨厂长看着杨卫东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足足十秒钟,一言不发。
突然,他笑了。
他收回了伸出的手,转过身,对着身后一名保卫科的干事,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下达了命令。
“去,把生产办的刘建,给我铐起来!”
“还有钳工车间的王工,赵工!”
“对了,把刚才在礼堂上,给李国华带头鼓掌最欢的那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带到保卫科去!”
“告诉他们,问题不交代清楚,谁也别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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