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厂长的问题，在死寂的车间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那份“施耐德手稿”，既然是你的。
那现在，你来告诉大家。
它为什么，会失败？
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绷紧。
刚刚被刘建的背刺和李国华的无耻，冲击得七零八落的思绪，又被强行拧在了一起，聚焦在杨卫东那张“惊魂未定”的脸上。
是啊。
既然图纸是你的，你才是真正的技术员。
那你自己的方案，为什么会失败？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致命的问题。
如果杨卫东答不上来，那他之前所有的无辜，所有的委屈，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甚至，会有人怀疑，他和李国华是不是在合伙演戏，结果演砸了。
李国华那己经死灰一片的脸上，也猛地亮起了一丝垂死挣扎的微光。
对！
问得好！
你杨卫东不是能耐吗！你不是清白吗！那你来解释！
你解释不了，就说明你也是个废物！我们俩，谁也别想好过！
【宿主，到你表演了！你的毕业答辩现场啊！】
【是骡子是马，就看你这张嘴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了！】
杨卫东的身体，还在轻微地发抖，那是一个普通年轻人在巨大压力下，最真实的反应。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视线，缓缓地，扫过全场。
扫过杨厂长那张威严审视的脸。
扫过易中海那双深不见底的，浑浊的老眼。
扫过刘建那张痛哭流涕，实则暗藏窃喜的脸。
最后，落在了被保卫科架着，状若疯狗的李国华身上。
他开口了，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厂长，那份图纸，的确是我画的。”
他承认了。
“但是……”
一个转折，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杨卫东抬起手，指向地上那堆冰冷的，己经成为耻辱印记的废铁。
“它之所以会失败，因为它从一开始，就是一份注定要失败的，错误的图纸！”
轰！
人群彻底炸了！
“什么？错误的图纸？”
“他自己画了份错的图纸？他疯了？”
“我听不懂了，我脑子己经乱了！”
李国华也懵了，他死死地盯着杨卫东，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错误的？
自己费尽心机抢来的，当成神明一样供起来的德国专家手稿，居然是一份废纸？
杨厂长也皱起了眉，他向前一步，逼视着杨卫东。
“杨卫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把话说清楚！”
杨卫东迎着杨厂长的逼视，那单薄的身体里，仿佛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厂长！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有人在盯着这个项目！”
“他们不是为了技术攻关，不是为了给厂里解决问题！他们是为了抢功！是为了把我，把真正想干活的人，一脚踢开！”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被压抑许久的悲愤。
“我人微言轻，斗不过他们。我如果拿出真正的方案，只会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据为己有！最后，我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被他们安上一个‘技术不过关’的罪名，彻底赶出轧钢厂！”
“所以，我只能用这个办法！”
杨卫东指着李国华，那根手指，抖得厉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我故意画了这份漏洞百出的图纸！我故意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我就是在赌！赌那个躲在暗处的贼，会忍不住伸手！”
“我就是要用这份假的图纸，把他从阴沟里，钓出来！”
“我就是要让他，当着全厂所有人的面，拿着这份他偷来的‘功劳’，亲手把自己，送上绝路！”
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悲愤交加”。
整个车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杨卫东这番石破天惊的“自白”，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阴谋！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天衣无缝的，请君入瓮的阳谋！
杨卫东不是受害者。
他是猎人！
而李国华，就是那只自作聪明，一头撞进陷阱里的，愚蠢的野猪！
【漂亮！】
【宿主，我愿称你为PUA大师！你看你把这帮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把一个阴险的陷阱，说成了一出悲壮的，反腐大戏！你这口才，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杨厂长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死死地盯着杨卫东，那犀利的视线，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灵魂深处的颜色。
这个年轻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远超他的想象！
而李国华，在听完这番话后，那最后一点挣扎的光，也彻底熄灭了。
他不是输给了技术。
他不是输给了运气。
他是被人，从智商到人格，全方位地，按在地上，碾压了。
“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两眼一翻，整个人彻底软了下去，彻底昏死过去。
这一次，是真的。
被活活气晕了。
保卫科的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拖了出去。
但此刻，己经没人在意他了。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杨卫东身上。
易中海缓缓地，走到了杨卫东的身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机油的手，在杨卫东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这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这是认可。
是一个八级钳工，对一个年轻后辈，最高级别的认可！
杨厂长看到了易中海的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己经有了决断。
不管这个年轻人用了什么手段，但他赢了。
他不仅揪出了李国华这个毒瘤，更重要的是，他守住了这个项目的希望！
“好。”
杨厂长只说了一个字。
“既然有假的图纸。”
他看着杨卫东，一字一句地问。
“那真的呢？”
“真正的方案，在哪里？”
来了。
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杨卫东迎着所有人的期待，脸上那股子“悲愤”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沉静的自信。
“厂长，真正的方案，在我这里。”
他没有卖关子。
“但是，在拿出方案之前，我想请大家看一样东西。”
他环视全场，然后，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缓缓从自己那件半旧工装的内兜里，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小东西。
他将油布层层打开。
一枚通体呈现出深邃蓝黑色，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轴承，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的大小，和刚才碎成一地的那枚，一模一样。
但它的质感，它的颜色，它的气场，却有着天壤之别。
那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沉淀下来的，钢铁的精魂。
“这是……”
杨厂长瞳孔一缩。
易中海的呼吸，也停滞了。
杨卫东没有解释。
他拿着那枚轴承，走到了易中海的工位前。
那里，有一台重型台虎钳。
他将轴承的一端，牢牢地夹在台虎钳上。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己经完全呆住的易中-海。
“易师傅，借您的锉刀一用。”
易中海下意识地，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保养得最好的，高碳钢锉刀。
杨卫东接过锉刀，掂了掂。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动作。
他双手握住锉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准那枚被固定的轴承，狠狠地，锉了下去！
“锵！”
一声刺耳到极点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彻整个车间！
火星西溅！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在他们想象中，那枚轴承上，就算不被锉出一道深沟，也至少会留下一道明显的划痕。
然而。
当声音停止。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枚蓝黑色的轴承，在灯光下依旧光滑如镜，连一丝白印子都没有留下。
而杨卫东手中的那把高碳钢锉刀……
刀刃上，竟然崩开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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