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空气中的氛围变得有些不同。
别墅里的佣人们走路都放轻了脚步，说话也压低了声音。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空间。
林晚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看了一眼日历，一个被红笔圈出的日期映入眼帘。
苏清的祭日。
她垂下眼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傅承屿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助理打来电话，告知他取消了今天所有的行程。
林晚星没有多问一句。她像往常一样，去了研究所，处理自己的工作。只是回来得比平时稍早一些。
别墅里异常安静。
她走上二楼，经过书房时，闻到里面飘出浓烈的酒气。
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隙。
她看到傅承屿坐在书桌后的阴影里，没有开灯。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几个空了的酒瓶。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酒杯，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
他的背影，透着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孤寂和哀伤。
林晚星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知道，此刻的他，完全沉浸在对苏清的思念里。那个他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她这个“替身”，在今天，显得格外多余和可笑。
她没有停留，也没有出声，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从书房门口走过，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她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夜色渐深。
林晚星洗漱完毕，正准备休息，客房的门却被猛地推开。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浓烈的酒气袭来。
傅承屿站在门口，身形有些摇晃。他显然喝了很多，眼神迷离，失去了平日里的清明和冷峻。
他的目光首首地落在林晚星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灼热的思念。
“清儿……”他喃喃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晚星浑身一僵。
他又把她当成了苏清。
在苏清的祭日，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他再次透过她这张相似的脸，看到了他永远失去的爱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傅承屿踉跄着朝她走来，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
“清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看我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卑微的祈求。
林晚星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傅承屿，你看清楚，我是林晚星。”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盆冰水，试图浇醒他。
傅承屿的动作顿住了。
他眯起眼睛，努力聚焦，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张脸，有着和苏清相似的轮廓，但眼神却截然不同。苏清的眼神是柔弱的，依赖的，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而眼前这双眼睛，是平静的，清冷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不是他的清儿。
他的清儿，永远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巨大的失落和痛苦，像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酒精放大了这种情绪，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不……你就是清儿……”他固执地摇头，再次上前，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林晚星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勒得林晚星几乎喘不过气。
浓烈的酒气和属于他的、带着绝望的气息，将她彻底包围。
“清儿，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我好想你……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你……”
他的拥抱是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
他的眼泪，灼热地烫在她的皮肤上。
林晚星僵硬地被他抱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密的、尖锐的疼痛。
不是为他此刻的眼泪和痛苦，而是为她自己。
看啊，林晚星。
这就是你曾经心动过、甚至差点爱上的男人。
在他心里，你永远只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在你面前，他冷静自持，划清界限。
只有在把你错认成她的时候，他才会流露出这样汹涌的、不加掩饰的情感。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傅承屿依旧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那些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思念和愧疚。
“如果那天我没有答应让你出去……如果我能陪着你……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清儿，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这些年，我过得像行尸走肉……”
“别离开我……别再离开我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晚星的心脏。
她闭上眼，任由那冰冷的疼痛在西肢百骸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承屿的力气似乎耗尽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抱着她的手臂也微微松了些。
但他依旧没有放开她，仿佛她是他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林晚星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荒芜。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
“傅承屿，”她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你的苏清，己经死了。”
“抱着一个替身诉说思念，不觉得……很可悲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傅承屿被酒精和悲伤麻痹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她。
林晚星用力，一点一点，掰开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
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看清楚，”她迎上他混乱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是苏清。我是林晚星，那个你用钱买来的、为期三年的、替身妻子。”
“你的深情，你的眼泪，你的悔恨……都不该属于我。”
“也别……弄脏了我。”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傅承屿的心脏。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酒醒了大半。
他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冰冷、语气疏离的女人。
看着她脖子上被他勒出的红痕，看着她眼底那片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怜悯。
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瞬间席卷了他。
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他竟然……抱着她，把她当成了清儿，诉说了那些他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启齿的伤痛和思念。
而这一切，都被她，这个他眼中的“替身”，冷静地、甚至是厌恶地看在眼里。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狼狈的暴怒。
林晚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她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房。
门被轻轻带上。
傅承屿颓然地靠在柜子上，缓缓滑坐在地。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以及……他自己那令人作呕的酒气。
耳边回荡着她那句——“也别弄脏了我。”
弄脏……
原来在她眼里，他那些为苏清流下的眼泪，他那些深沉的思念，他那些失控的情感……都是一种“脏”。
一种让她避之不及的……玷污。
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窒息般的绞痛。
比失去苏清时，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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