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星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和过于用力的、抓着床单泛白的手指，暴露了她并未入睡，只是不愿再看他。
傅承屿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林晚星那句“我把欠你的，都还清了”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他割得血肉模糊，体无完肤。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比任何商业危机都要让他感到绝望。
他不能失去她。
这个念头清晰而尖锐地刺穿了他一首以来冰封的情感。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间的哽塞，声音沙哑得厉害：“晚星，我们谈谈。”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你恨我。”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病床，“恨我没有保护好你，恨我没有第一时间站在你这边。”
林晚星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些，但仍未睁眼。
“但是，”傅承屿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为自己那愚蠢的决定找到一个合理的出口，“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苏家那边施加了很大压力，苏老爷子亲自打电话……当时在场的宾客太多，如果深究下去，对傅氏、对苏家，甚至对你，影响都太大了……”
他终于说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却连自己都无法完全信服的理由。
林晚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和恨意，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冰冷的了然。这种眼神，比任何愤怒都更让傅承屿感到刺痛。
“所以，”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他心上，“为了傅氏，为了苏家的颜面，为了所谓的影响，我们孩子的死，就可以被轻描淡写地定性为一场‘意外’？而我，活该承受这‘意外’的后果，连为我的孩子讨一个公道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承屿急切地反驳，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床沿，试图让她看清自己眼中的痛苦和悔恨，“我只是需要时间来处理！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白白……”
“处理？”林晚星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傅承屿，你打算怎么处理？是给苏家更多的合作项目来‘安抚’，还是让苏晴再来我面前，哭诉她只是‘不小心’？”
她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心头的寒意更重。
“你甚至不敢当着我的面，承认你知道她就是故意的。”林晚星一字一句，将他试图掩盖的真相血淋淋地剥开，“因为你心里清楚，一旦承认，你就必须在她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而你，傅承屿，你又一次，选择了她们。”
“不是的！”傅承屿低吼，额角青筋暴起，“我没有选择她！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林晚星逼问，目光锐利如刀，“只是权衡利弊之后，觉得牺牲我和孩子的尊严，是代价最小的选择，对吗？”
傅承屿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在那一刻，在混乱的酒会上，面对着苏家的压力和可能引发的舆论风暴，他潜意识里，确实做了这样的权衡。他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妥协，却没想到，这妥协彻底碾碎了林晚星对他最后的一丝期望。
“在你心里，”林晚星的声音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疲惫，“傅家的利益，苏家的情面，永远排在第一位。而我林晚星，以及我所在意的一切，都可以为了这些被牺牲，被让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痛苦而焦灼的脸，补充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句。
“就像当初，为了那个可笑的‘替身’协议，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我拉进这个地狱一样。”
旧事重提，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击溃了傅承屿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首起身，像是无法承受这指控的重量，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星辰予你，余生为证 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不一样！”他试图辩解，声音却带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那时候……”
“有什么不一样？”林晚星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本质上，都是利用和舍弃。傅承屿，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需要被尊重的人来看待。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一件物品，一个替身，一个可以用来达成目的、必要时也可以随时牺牲的筹码。”
“不是这样的！”傅承屿几乎是嘶吼出来，他冲回床边，想要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相信自己，“我承认一开始是！但我后来……”
他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他想说什么？想说后来他动摇了？想说后来他发现苏清的影子淡了，脑海里全是她的样子？想说在意大利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他是真的被她吸引？
可在孩子流产的残酷现实面前，这些未及厘清的感情，这些迟来的“动摇”，显得多么苍白和可笑！
林晚星看着他欲言又止、痛苦挣扎的模样，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
“后来怎么样？”她轻声问，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后来，你依然在我和苏晴之间选择了相信她；后来，你依然在我明确表示不舒服的时候，强迫我出席那个该死的酒会；后来，你依然在我们孩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忙着为凶手开脱，用‘意外’两个字来抹杀一切！”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傅承屿，你的‘后来’，比一开始，更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傅承屿的心脏。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在病房里回荡。
他看着林晚星，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荒芜，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排斥。
他终于意识到，他失去她了。
不是因为她说了“结束”，而是因为他亲手，一点一点，将她对他的所有感情，包括恨，都消耗殆尽。
她现在，连恨都懒得恨他了。
这种认知带来的崩溃，远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要彻底。
“晚星……”他徒劳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哀求，“别这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弥补，我会……”
“拿什么弥补？”林晚星闭上了眼睛，仿佛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疲惫，“傅承屿，我们之间，早就无话可说了。”
她拉高被子，将自己彻底埋进去，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与他有关的一切。
“你出去。”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傅承屿僵在原地，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看着那团蜷缩起来的、拒绝他的身影，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想留下，想不顾一切地抱住她，祈求她的原谅。
可他动不了。
他知道，任何言语和行动，在此刻的她面前，都毫无意义。
他最终，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出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的瞬间，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是心死成灰的寂静。
门外，是男人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掌心，发出的，压抑而绝望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
她的绝望，深不见底。
他们之间，终于走到了山穷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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