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沉沉笼罩着这栋奢华却冰冷的别墅。
林晚星坐在窗边,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羊毛毯,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外无边的黑暗里。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自从她说出那句“都还清了”之后,她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不哭,不闹,不言,不语。
像一尊精致却失去灵魂的瓷娃娃,被主人遗忘在角落,日渐蒙尘。
佣人送来的餐食,原样端进来,又几乎原样端出去。她吃得极少,只是维持着身体最基本的能量需求,仿佛连咀嚼都成了一种负担。
傅承屿来看过她几次。
他站在门口,身形依旧挺拔冷峻,是这商业帝国里说一不二的王。可此刻,他的脚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他看着窗边那个单薄得几乎要被夜色融化的背影,喉结滚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能说什么?
解释那是一场意外?解释他为了稳定和苏家的合作关系,不得不暂时息事宁人?解释他听到孩子没保住时,心脏那瞬间骤停的窒息感?
这些话语,在她那句冰冷的“还清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送来了很多东西。稀世的珠宝,限量款的包包,甚至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价值足以买下好几个曾经的林氏企业。
礼物被原封不动地放在房间的角落,如同她这个人一样,被彻底遗忘。那份协议,她连瞥一眼都未曾。
她不需要了。
这些用金钱和权力堆砌起来的东西,再也无法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任何涟漪。
这天下午,别墅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管家陈伯恭敬地通报:“先生,太太,有一位姓沈的先生,说是太太的旧识,前来探望。”
傅承屿正从二楼书房下来,闻言脚步一顿,眉头下意识蹙起。“姓沈?”他记忆中,林晚星并没有关系密切到能首接上门拜访的男性朋友。
林晚星原本空洞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沈……墨言?
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让他进来。”傅承屿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这个时候来访。
片刻后,一个身形高挑,气质温润儒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麻质衬衫,卡其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舒服,与这栋别墅冷硬奢华的格调格格不入。他手里没有像其他访客那样提着昂贵的礼品,只拿着一小束清新淡雅的白色小苍兰。
“晚星。”沈墨言的目光越过面色不虞的傅承屿,首接落在窗边的林晚星身上,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清晰的心疼。
林晚星缓缓转过头,看到那张熟悉又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脸,干涩的眼眶微微发热。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傅承屿上前一步,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挡在了林晚星和沈墨言之间,目光锐利如鹰,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沈墨言这才将目光转向傅承屿,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疏离和批判。“傅承屿先生?久仰。我是沈墨言,晚星的大学学长。”
他的语气平和,却刻意强调了“学长”二字,仿佛在划清某种界限,又像是在提醒傅承屿,在她的人生里,存在过他不知道的篇章。
“学长?”傅承屿咀嚼着这两个字,想起那次宴会上他和她谈笑风生的场景,眼神更冷了几分。“我没听晚星提起过。”
“是吗?”沈墨言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或许是因为,晚星觉得有些过去的人和事,与她现在的生活并无瓜葛,所以不必提起。”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傅承屿某根敏感的神经。傅承屿的脸色沉了下来。
“墨言学长……”林晚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你怎么来了?”
沈墨言绕过傅承屿,走到她面前,将那一小束小苍兰递给她。“我刚从法国回来,听顾暖说了你的事。”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不放心,来看看你。”
小苍兰清新的香气,在这间弥漫着压抑和药水味的房间里,带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林晚星的手指微微颤抖,接过了那束花。
傅承屿看着这一幕,看着她接过别的男人送的花,看着她眼中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波动,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他习惯了她的安静,她的顺从,甚至是她的绝望,但那都是属于他的。此刻,她却因为另一个男人,有了反应。
“林晚星需要静养,不适宜见客。”傅承屿的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沈先生的心意我们领了,请回吧。”
沈墨言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晚星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晚星,”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我记得以前的你,眼睛里有光。就像我们第一次在图书馆遇到,你为了一个实验数据,跟教授据理力争的时候,那种光芒,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林晚星的身体轻轻一颤,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林晚星”自己的记忆,汹涌而来。那时的她,自信,明媚,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潭死水。
傅承屿攥紧了拳头。他不知道什么图书馆,什么实验数据。他认识的林晚星,是那个带着目的接近他,签下契约,安静地扮演着“傅太太”和“替身”的女人。沈墨言口中的那个她,陌生得让他心惊。
“你看看你现在,”沈墨言的声音里带着痛惜,“像个被折断翅膀的鸟,被困在这个黄金的笼子里。值得吗?”
“沈墨言!”傅承屿厉声打断他,怒火几乎压抑不住,“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傅先生是以什么身份命令我?”沈墨言终于再次看向他,眼神锐利,“是以那个让她失去孩子,却连一句公道都无法为她讨回的丈夫的身份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林晚星的心脏,也精准地撕开了傅承屿试图掩盖的伤口。
林晚星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傅承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外人?”沈墨言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愤怒,“傅承屿,你把她当成什么?一个签了协议的替身?一个可以随意伤害、连基本保护和公正都得不到的附属品?如果是这样,那你,更不配拥有她!”
“你闭嘴!”傅承屿猛地上前,一把揪住了沈墨言的衣领,眼神阴鸷得吓人。
两个男人,一个冷峻暴戾,一个温润却寸步不让,在客厅里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空气仿佛都要凝固。
“够了……”
一声微弱的,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
林晚星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星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荒凉。
她看着傅承屿,一字一句,轻得仿佛随时会碎掉,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他说完。”
傅承屿揪着沈墨言衣领的手,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晚星,在她眼中,他看到了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之前的死寂更让他心慌。
沈墨言轻轻拂开傅承屿的手,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看向林晚星,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却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晚星,你忘了你是谁吗?你是林晚星,是那个拥有独立人格和才华的林晚星,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更不是谁的影子!你不该被这样对待,不该被困在这里,消耗掉你生命里所有的光。”
他的话,像一道强光,骤然照进了林晚星被绝望和痛苦封闭的内心。
替身,契约,失去的孩子,傅承屿的沉默和苏晴的得意……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
是啊,她是谁?
她怎么会把自己活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傅承屿看着林晚星眼中逐渐聚起的光,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痛苦、醒悟和某种决心的光。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指缝中飞速溜走。
“晚星,别听他的!”他试图阻止,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林晚星却缓缓站了起来,羊毛毯从她身上滑落。她看着沈墨言,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力量:“学长,谢谢你来看我。”
然后,她转向傅承屿,目光平静得可怕。
“傅承屿,”她叫了他的全名,疏离而陌生,“我想和学长单独聊聊。”
傅承屿瞳孔骤缩。“不行!”
“就在花园里。”林晚星补充道,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或者,你想让我连这最后一点清净都不配有?”
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湖水,将他所有的反对都冻结在喉咙里。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了无力。
最终,他死死地盯着沈墨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只有十分钟。”
林晚星没有看他,径首朝着通往花园的玻璃门走去。沈墨言看了傅承屿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怜悯,也带着警告,然后跟了上去。
傅承屿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身影前一后走入午后的花园,阳光透过玻璃门,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却觉得,林晚星正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第一次觉得,这栋他掌控一切的别墅,变得如此憋闷和令人窒息。
花园里,阳光正好,花香馥郁。
林晚星在一处藤架下停住脚步,背对着别墅的方向。
沈墨言站在她身后,轻声问:“晚星,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林晚星抬起头,看着藤蔓缝隙里漏下的细碎光斑,许久,才轻轻地说,像是对沈墨言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我不知道……”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却又有一丝微弱的新生。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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