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会议室，烟雾缭绕得跟失了火似的。
陈磬坐在主位，脸色比锅底还黑，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下面坐着一帮熬得眼睛通红的老刑警，个个脸上都跟死了亲爹一样晦气。
投影仪上，并排挂着两张照片。
左边，是三年前“雨夜人偶”案被抓的那个“凶手”——张强，一个看起来有些懦弱、眼神躲闪的男人，档案记录里是个长期受哥哥欺压的实验室管理员。
右边，是刚刚从“血泪”存储器里、由那个神经病“狴犴”初步解析恢复出的一张模糊截图——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嘴角噙着温和笑意的男人侧影，背景似乎是某个实验室的一角。图像很模糊，像是偷拍，但那种斯文败类的气质透屏而出。
“根据林顾问提供的‘记忆碎片’信息比对，以及技术队对三年前药品领用签名笔迹的重新鉴定，”一个技术队代表硬着头皮发言，不敢看陈磬的脸色，“基本可以确定，三年前案件的真正凶手，并非张强。真凶很可能就是截图中的这个男人，但目前身份未知。张强…极可能是被胁迫或利用顶罪的。”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嗡嗡作响。
压了三年的雷，到底还是炸了。而且炸得如此响亮，如此打脸。
“所以，”陈磬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我们不仅抓错了人，还让真凶逍遥法外了三年，让他有机会继续作案，甚至现在骑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
没人敢接话。
“张强呢？！”陈磬猛地一拍桌子，吼声震得天花板都在掉灰，“三年前案子的主要经办人呢？！都他妈死了吗？！”
“张强…在监狱里‘自杀’了，就在案子宣判后不久。”一个老刑警低声道，“当时的结论是畏罪自杀。至于老队长…王队他…去年提前病退了，现在在老家疗养，听说身体很不好，脑子也有些糊涂了…”
“糊涂了？”陈磬冷笑，“我看是心虚了吧！”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邪火无处发泄。这不仅仅是一桩错案，这背后可能牵扯着更深的黑幕！当年的调查是否被人为引导？张强的“自杀”是否另有隐情？老队长的病退是不是金蝉脱壳？
每一个问题，都细思极恐！
“查！”陈磬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下达命令，“成立内部复查组！我亲自牵头！三年前的所有流程、所有经办人、所有证据链，给老子一寸寸地重新过！尤其是张强的死因和他那个家暴他的哥哥张伟的社会关系，重点查！”
“那…现在的案子…”王猛小声问。
“并案调查！”陈磬斩钉截铁，“并案代号：‘雨夜人偶-重现’！现在的凶手，极可能就是三年前的真凶，或者与他有极深关联的人！把所有资源都给老子倾斜过来！”
命令下达，整个刑侦支队如同被抽打的陀螺，再次疯狂转动起来，只是这一次，带着一种悲壮和屈辱的味道。
陈磬疲惫地揉着眉心，走出会议室，想透口气。
刚走到走廊，就看到林默靠在对面的墙上，手里拎着瓶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冰镇可乐，正慢悠悠地喝着，那副悠闲样子跟会议室里的兵荒马乱格格不入。
“哟，陈大队长，开会开得脸都绿了？”林默瞥了他一眼，语气欠揍，“听说要翻旧案了？恭喜啊，勇气可嘉。”
陈磬现在看到他就火大，要不是这混蛋，他现在还能蒙在鼓里，不用面对这烂摊子。
“你早知道会是这样，对不对？”陈磬盯着他。
林默喝光最后一口可乐，把空罐子精准地抛进远处的垃圾桶：“我又不是算命的。只是有些傻逼的套路，几十年都不带变的。”
他走到陈磬面前，声音压低了些：“翻案是好事，但小心点。三年前能把这屎盆子扣得这么严实，背后肯定不止一两个人。你这么大张旗鼓，当心打草惊蛇，被反咬一口。”
陈磬心中一凛。他何尝不知道这其中风险。
“你有什么建议？”他忍不住问。虽然不爽，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对付这种藏在阴影里的敌人时，林默的野路子往往更有效。
林默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建议就是，明面上的官道你走，暗地里的屎坑我去蹚。”
“什么意思？”
“你们正规军，慢慢查你们的程序、证据、人际关系。”林默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和危险的光，“我去会会那些…见不得光的老朋友。”
“地下世界？”陈磬皱眉，“太危险了！而且…”
“放心，我有我的渠道。”林默打断他，“那个杀手的身手和装备，不是普通货色。这种等级的雇佣兵或者杀手，圈子里一定有风声。我去问问，总比你们警察拿着照片满世界通缉来得快。”
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也看看有没有关于‘上帝之眼’这个组织的传闻。这帮疯子，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露。”
陈磬沉默了几秒。他知道林默说的是最快的方法，但让一个编外人员，尤其是林默这种不受控的因素去接触那些黑暗面的东西，风险极大。
“保持联系。”最终，破案的迫切压倒了顾虑，陈磬沉声道，“有任何发现，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许擅自行动！”
“安啦安啦，我是去打听消息，又不是去砸场子。”林默摆摆手，一副“我很乖”的样子，但眼神里的跃跃欲试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晃悠着就往外走，走到楼梯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冲陈磬喊了一句：
“对了，陈队。”
“嗯？”
“下次见到‘狴犴’，替我问个好。顺便告诉他，他上次要的那个‘东南亚鬣狗’的实时位置…我涨价了。”
说完，他吹着口哨，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陈磬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东南亚鬣狗”是国际刑警组织挂名的顶级军火贩子之一，行踪诡秘，各国追捕多年都没结果…
林默这混蛋…居然知道他的实时位置？！还拿来和“狴犴”做交易？！
他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他那个“清理工”的身份底下，到底还掩盖着什么？！
陈磬突然觉得，自己答应让林默去“蹚屎坑”，可能是在亲手释放一头更可怕的怪物。
但他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喂，我是陈磬。帮我查个人，三级加密权限…对，前刑侦支队队员，林默…我要他所有的档案，包括那些被密封的部分…对，所有！”
他倒要看看，这个林默，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就在陈磬开始调查林默老底的时候，林默本人己经开着那辆破五菱宏光，七拐八绕地进了霖港市最混乱、最肮脏的老城区，最终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挂着“老兵维修铺”招牌的旧书店门口。
店里灯光昏暗，堆满了发黄的旧书和废旧电器，一股霉味和机油味混合在一起。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瞎了一只眼、满脸疤痕、正在擦拭一把老式军刺的壮硕老头。
听到门铃响，老头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今天不营业，滚蛋。”
林默也不在意，走过去，从柜台上的铁盒子里自顾自拿了根烟点上，吸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
“老猫，眼瞎了，耳朵也聋了？连我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了？”
被称为老猫的老头擦拭军刺的动作猛地一顿，缓缓抬起头，那只独眼里闪过锐利如刀的光，上下打量了林默一番，脸上的疤痕扭曲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
“原来是你这小狼崽子。还没死呢？”
“祸害遗千年。”林默吐了个烟圈，“找你打听点事。”
“老子早金盆洗手了，屁都不知道。”老猫低下头继续擦军刺。
“酬劳是这个。”林默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用锡纸包着的小方块，扔在柜台上。
老猫鼻子抽动了一下，独眼瞬间亮了，一把抓过那小方块，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里面是一种深褐色的、带着奇异香料的烟丝。
“金三角那边老寨子的顶级货…你小子路子还是这么野。”老猫贪婪地闻了闻，迅速包好揣进怀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吧，想问什么？不过事先声明，太要命的事我可不知道。”
“最近市面上，有没有身手特别好、喜欢用淬毒冷兵器、尤其擅长飞索和潜行的新面孔或者过江龙？”林默描述着那个杀手的特征，“价格应该很高。”
老猫独眼眯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柜台，似乎在回忆。
“用毒冷兵器的不少，但加上飞索和潜行…你这么说，前几天倒好像听一个跑南亚线的老掮客提过一嘴…”
他压低了声音：“说有个代号‘壁虎’的混血崽子，好像是中越或者中缅那边的底子，心黑手狠，要价极高，专门接那种见不得光的‘技术活’。前几天突然到了霖港，但没人知道他目标是谁。”
“壁虎…”林默记下了这个代号，“能联系上那个掮客吗？”
“早溜了！那老狐狸精得像鬼，闻到一点味儿不对就跑路。”老猫摇头，“不过…他好像提过一句，‘壁虎’这类人，通常不首接对接雇主，中间至少隔着一层甚至多层‘经纪人’。”
“经纪人…”林默若有所思。这意味着即使找到“壁虎”，也未必能首接揪出“上帝之眼”。
“还有，”老猫凑得更近，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那老掮客喝多了吹牛时说过，像‘壁虎’这种级别的杀手，他们的‘经纪人’往往不是普通人，有些甚至本身就是…‘玩家’。”
“玩家？”林默皱眉。
“就是那些有钱有势、追求刺激、把雇佣杀人当成玩游戏下棋的变态。”老猫的独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们有自己的小圈子，非常隐蔽。据说…里面有些人的标志，就是个眼睛之类的图案。”
上帝之眼！
林默心脏猛地一跳！
线索对上了！
“知道怎么找到那些‘玩家’吗？”林默追问。
老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要知道那种大佬的门路，还至于在这儿卖废品？那种圈子，不是我们这种底层渣滓能摸到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主动找你。”老猫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比如，你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林默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个“血泪”存储器，想起了那句“同类”。
他好像己经引起了某个“玩家”的兴趣了。
而且，还是兴趣极大的那种。
他掐灭烟头，站起身。
“谢了，老猫。”
“赶紧滚蛋！以后这种要命的事少来烦老子！”老猫不耐烦地挥手，却又补了一句，“小心点，小狼崽子。那些‘玩家’…吃人不吐骨头的。”
林默笑了笑，没说话，推门走出了旧书店。
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汽车尾气和老旧房屋气息的空气。
玩家？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和冰冷交织的光芒。
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
猎人与猎物。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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