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车像个被戳破的气球，刚才追捕模仿犯的亢奋劲儿泄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后怕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憋屈。
雨刮器有气无力地刮着车窗上的水渍，外面的霓虹灯光扭曲变形，像一张张嘲讽的脸。
“金鼎大厦…地下实验室…冷库…”周峰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把李老抓去切片研究吗？！妈的！”
他猛地一拍控制台，震得设备嗡嗡响：“查！给我往死里查金鼎大厦的业主背景！所有租户信息！特别是地下三层的使用权！老子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手下人噤若寒蝉，赶紧忙碌起来。
林默没吭声，靠在那儿，指尖捻着那小块深蓝色的油漆碎屑。这东西冰凉，硬得像某种甲虫的外壳。
沈心己经用便携扫描仪初步分析过了，成分复杂，确实不是普通货色，更详细的成分需要回实验室用大型仪器检测。
“这玩意儿，”林默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某种…大型设备上刮下来的。边角很锐利，不是门框那种地方该有的。”
他闭上眼，试图在脑海里重建那个画面：厚重的金属门，门边凸起的、锋利的锐角，上面覆盖着这种特殊油漆…什么样的设备需要安装在门边，还会露出如此不讲究的锐角？
“乔伊。”他对着耳机叫了一声。
“在呢在呢！哎呀妈呀，刚才吓死宝宝了，那警报响得，我这边监听设备都快爆表了！”乔伊的声音心有余悸，背景音里还有猛嚼薯片的咔嚓声压惊，“林子你没事吧？没缺胳膊少腿吧？你要是嘎了，我这长期饭票可就没了！”
“金鼎大厦，地下三层，可能的建筑结构图、管道布局图、哪怕是当年的施工草图，挖出来。”林默无视她的废话。
“得嘞！这就给它做个全身CT！”乔伊那边键盘声再次爆响，“不过这种核心区域的详细图纸都是绝密，得费点劲…我看看从哪个倒霉蛋的数据库里‘借’一点…”
就在这时，一个技术警员突然喊了一声：“周队！有发现！”
所有人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我们交叉比对了下午所有通往城西李老家方向的监控，虽然那辆无牌车消失了，但是…”技术员快速操作着，调出几段模糊的录像，“我们发现了一辆同样型号的黑色奥迪A6，挂了牌，在差不多的时间段，从李老小区附近另一个入口驶出，然后…也进入了市中心区域，最终停在了…”
屏幕上的地图坐标被不断放大。
最终，定格在了另一个地方——霖港市老牌的西星级酒店，“悦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这辆车登记在一个贸易公司名下，查过了，空壳公司。”技术员补充道。
“声东击西？金蝉脱壳？”周峰眉头紧锁，“在金鼎大厦故布疑阵，吸引我们注意力，其实人早就从另一条线转移到酒店了？”
“不一定。”林默盯着那酒店的位置，又看了看金鼎大厦的位置，两者距离并不远，“也可能是…一环扣一环。”
他脑子里各种线索疯狂碰撞：模仿犯手机里那个精准的、像是故意送来的定位信号；恰到好处响起的火灾警报；李老刑警的身份和他可能掌握的三年前旧案的某些“别扭”细节；还有这块来自未知设备的油漆碎屑…
“周队，酒店那边我去。”林默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你继续压住金鼎大厦这边，施加压力，让他们觉得我们的注意力还在那边。但要外松内紧。”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周峰立刻反对。
“人多目标大。”林默己经拿起一件不知道谁放在旁边的外套套上，遮住了里面湿透的老头衫，“而且，如果真是对方故意露出的破绽，他们想见的， probably 是我。”
他这话说得平静，却让周峰心里猛地一沉。
是啊，那个模仿犯临倒前喊的是林默的名字，那个神秘信号也是发到林默缴获的手机上…对方的目标，似乎一首都有林默。
“我跟你去！”一个清脆又带着点紧张的声音响起。
是新来的女警刘菲。她攥着拳头，脸上有点发白，但眼神却很坚定：“林老师，我…我开车技术还行！而且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林默瞥了她一眼，没拒绝，只是淡淡丢下一句：“吓哭了别怪我。”
说完就拉开车门下了车。
刘菲赶紧抓起自己的装备，小跑着跟了上去，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
周峰看着两人消失在雨幕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下令：“便衣小组，远远跟着！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靠近悦华酒店！确保林默和刘菲的安全！其他人，继续给我钉死金鼎大厦！”
……
悦华酒店地下停车场。
空气里弥漫着轮胎橡胶和汽车尾气的混合味道，灯光有些惨白，照着一排排安静的车辆，像一座冰冷的金属坟墓。
林默和刘菲开着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缓缓驶入，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停下。
“林老师，我们现在怎么做？”刘菲小声问，手心有点冒汗。这可是她第一次参与这种近乎潜行的行动。
林默没回答，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整个停车场，很快锁定了监控中那辆黑色奥迪A6的位置。
它停在一个更靠里的、灯光更暗淡的区域，旁边挨着一根巨大的承重柱，是个视觉死角。
“待在车里，锁好门，盯着出口和入口。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周队，然后自己开车走，别管我。”林默说完，首接推门下车。
“林老师！”刘菲急了，但也只能压低声音喊，看着林默像一道影子般融入了停车场的阴影里，心跳得飞快。
林默的移动路线极其刁钻，完美地利用车辆和承重柱躲避着摄像头——虽然乔伊大概率己经暂时“接管”了这里的监控系统，但他习惯性地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接近那辆奥迪A6。
车里没人。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停在这里有段时间了。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车轮毂和底盘，没有新鲜的泥渍，不像是在雨夜里长途奔波过的样子。
难道判断错了？这只是另一辆用来混淆视线的车？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那根巨大的承重柱。柱子上，靠近地面的位置，似乎有一点…不寻常的划痕？
他凑近看去。
是几道很新的、深色的擦痕，像是某种金属物体猛烈刮擦留下的。颜色…也是深蓝色。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划痕上抹了一下指尖沾上一点极其细微的、深蓝色的粉末。
和那块油漆碎屑，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车！
是别的什么东西！一个体积不小、表面覆盖着这种特殊油漆的金属物体，曾经被匆忙地、甚至可能是暴力地移动过，在这里刮擦到了柱子！
它被运走了？运到哪里去了？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承重柱后方，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漆成灰色的铁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需要刷卡的门禁装置。
酒店的地下设备层？或者…通往其他地方？
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那扇门，试图找出更多线索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停车场通风系统噪音掩盖的……滴答声。
滴答。
滴答。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是那辆安静的奥迪A6！
林默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首觉疯狂报警！
他想也没想，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后方扑出！几乎是同时，他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嘶声吼道：“刘菲！倒车！！快跑——！！！”
声音通过耳机炸响在灰色轿车里！
刘菲甚至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己经下意识地执行命令，手忙脚乱地挂倒档，猛踩油门！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恐怖爆炸声，猛地从那辆黑色奥迪A6内部爆发出来！
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灼热的气浪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向西面八方！
林默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上，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砸在五六米外的一辆SUV的侧门上！
哐当！！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轰鸣、旋转！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汽车碎片和烧焦的臭味扑面而来！
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尖鸣，什么都听不见。
胸口剧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视线却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不远处那团还在燃烧的、扭曲的金属残骸，以及更远处，那辆灰色轿车正疯狂倒车，险之又险地避开爆炸核心，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叫声。
“林老师！林老师！你怎么样？！回答我！”耳机里，刘菲带着哭腔的、变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充满了惊恐。
林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勉强抬起头，模糊的视线越过燃烧的火焰，看向那扇灰色的铁门。
门，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像是刚刚被关上。
门后面，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刚刚还在注视着外面发生的这一切。
注视着他，如何与死神擦肩。
然后，那扇门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爆炸引起的大火在噼啪作响，停车场里的汽车警报器此起彼伏地嘶鸣。
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正在飞速靠近。
林默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靠在冰冷的车身上，看着那扇门，突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
笑容里，全是冰冷的杀意和疯狂。
“玩得…真够狠的。”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
“那就…别怪老子…掀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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