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是被风晒过的，软乎乎地落在母亲房间的木地板上，投下书架的细碎影子。林夏坐在藤椅上时，椅面发出熟悉的“吱呀”声——这是母亲用了十年的老椅子，扶手处被磨得发亮，还留着母亲常年放置手肘的浅痕。她手腕上的银色屏蔽手环贴着皮肤，冰凉的金属触感像一道温和的屏障，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也让她莫名觉得，离母亲又近了一分。
房间里还浸着母亲的气息。书桌上的栀子花香皂还剩小半块，是母亲去年在超市买的，说“夏天用着清爽”；旁边压着一本没看完的《散文选》，书页夹着母亲常用的银杏叶书签，叶脉清晰得像能数出纹路；衣柜门半开着，米白色羊绒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领口的梅花刺绣被母亲用同色线补过一针——上次林夏不小心勾破了线，母亲连夜补好，说“这么好的衣服，破了可惜”。林夏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针补线，触感粗糙却温暖，眼眶瞬间就热了。
书桌上的棕色皮面日记是她早上整理母亲抽屉时发现的。之前她从没想过要翻开——母亲总把日记锁在抽屉最里面，还笑着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小盒子，得自己守着”。可现在，这盒子里或许藏着救母亲的钥匙。林夏深吸一口气，指尖捏住日记封面的梅花印记——那是母亲用钢笔反复描过的，墨色深浅不一，像藏着没说出口的话。
翻开第一页，母亲的字迹扑面而来。是2018年5月20日，娟秀的楷书，带着点小得意：“夏夏今天高考体检，回来时鼻子红红的，却说抽血一点都不疼。这孩子，从小就嘴硬，刚才我在厨房看见她偷偷揉胳膊呢。”林夏的眼泪“啪嗒”一声砸在纸页上，晕开了细小的墨点。她想起那天，其实是怕母亲担心才装坚强，晚上母亲偷偷给她胳膊上贴了片暖宝宝，说“女孩子家，别冻着”，那时候她还嫌母亲啰嗦，现在想来，每一句都是藏不住的疼。
她一页页往下翻，日记里满是细碎的日常。2018年7月8日：“夏夏高考完，拉着我去吃冰淇淋，非要给我点巧克力味的，说‘妈你总吃香草，换个口味’，其实我知道，她自己爱吃巧克力。”2018年9月1日：“送夏夏去大学报到，她进宿舍时没回头，我在楼下站了半小时，看见她从窗户探出头挥手，眼泪差点掉下来。”2019年1月20日：“今天买了毛线，想给夏夏织条围巾，选了她喜欢的灰色，就是手指有点僵，织两针就得揉一揉。”
这些文字像带着温度的小石子，一颗颗砸在林夏心上。她抱着日记，仿佛能看到母亲坐在这张藤椅上，就着台灯的光写日记的样子——有时候会笑，有时候会皱眉，有时候会停下来，望着窗外想心事。可翻到2019年2月，字迹突然变了。
2019年2月15日的日记，字迹开始潦草，字间距拉得很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观心科技的王经理找我谈话，说有个‘情绪强化项目’，让我当‘志愿者’，说参与了每月能多拿两千块。夏夏明年要交学费，还有房租要付，我犹豫了。他说就是‘躺进仪器里测测数据’，没危险，我有点动心。”
林夏的指尖攥紧了纸页，指腹捏得发白。她记得2019年的春天，母亲总是早出晚归，回来时总说“累”，眼眶下面是遮不住的青黑。她问母亲怎么了，母亲只说“公司忙”，还变着法给她吃的菜，从不说自己的难处。
翻到2019年3月8日，纸页上的墨水晕开了好几处，像是写的时候眼泪滴在了上面。字迹歪歪扭扭，有些笔画甚至断了：“今天他们带我去了地下实验室，让我躺进白色仪器里。金属面板贴在额头上时，我打了个冷颤——太冰了，像冬天的井水。他们说这仪器能‘强化读心能力’，可开关按下的瞬间，我太阳穴像被针扎了，紧接着是一阵钻心的疼，像有电流顺着血管往脑子里冲，疼得我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能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是王经理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声音很小，可我耳朵里像装了扩音器，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实验体情绪波动太大，读心数据混乱，根本达不到标准，没用了。’那个白大褂说。王经理哼了一声：‘没用就处理掉，别占着实验室。’我浑身都凉了——‘处理掉’是什么意思？我不能死，夏夏还在等我，她还没毕业，还没嫁人，我还没看到她穿婚纱的样子，我得逃出去。”
最后一句话的钢笔尖几乎把纸戳破，墨色深得发黑，能想象出母亲写的时候有多用力，有多绝望。林夏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把纸页打湿了一片。她想起2019年3月的一个周末，母亲突然回来，抱着她哭了好久，说“夏夏，妈好想你”，当时她以为母亲是工作受了委屈，还安慰母亲“不行就换工作”，可母亲只是摇头，说“再等等，等妈攒够了钱”。原来那时候，母亲刚从实验室逃出来，心里藏着那么大的恐惧。
她接着往下翻，日记的间隔越来越长。2019年3月15日：“我躲在远房表姐家，不敢用自己的手机，怕他们定位到我。表姐给我找了件旧衣服，我剪短了头发，像个逃犯。今天看到观心科技的人在小区门口打听，我吓得躲在衣柜里，心都快跳出来了。”2019年4月2日：“我在超市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每天站八个小时，脚很疼，可拿到工资的时候很开心——能给夏夏打生活费了。夏夏打电话问我为什么换工作，我说原来的工作太远，她没怀疑，真好。”
再往后，日记又恢复了平静。母亲开始记录超市里的趣事，比如“今天遇到个老奶奶，买了五斤苹果，说要给孙子寄过去”；记录林夏的消息，比如“夏夏说她拿了奖学金，真为她骄傲”。只是再也没提过观心科技，没提过白色仪器，像是把那段黑暗的日子彻底锁进了心底。
林夏翻到最后一页，手指突然顿住——右下角用铅笔轻轻描了个三角形标记，线条很淡，像是怕被人发现，三角形的斜边还带着点颤抖。标记旁边写着西个字：“临州旧钢厂”，字迹很小，却很清晰。
她猛地首起身，抓过手机就打开地图，指尖因为紧张而发颤，输入“临州旧钢厂”时，连输错了两次。屏幕加载出来的瞬间，她的心脏狠狠一跳：“临州旧钢厂，始建于1985年，2021年因环保问题倒闭，2022年被观心科技收购，改造为临时实验基地，2023年对外宣布废弃。”
废弃实验基地？林夏的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点开一条2023年的论坛帖子，标题是《谁知道临州旧钢厂现在是什么情况？》。下面有个叫“匿名用户”的留言：“去年路过那里，作者“阳光的张”推荐阅读《情绪之战猎心联盟的对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看到有黑色面包车进出，窗户都贴了黑膜，门口还有保安守着，不像是废弃的样子。我朋友说，晚上能听到里面有机器响，怪吓人的。”另一条留言是今年3月的：“我爸是拆迁队的，说观心科技不让拆旧钢厂的厂房，还加了围墙，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林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照片里的母亲坐在白色仪器前，而旧钢厂是观心科技的实验基地——说不定母亲就是被关在那里！那里有仪器，有守卫，符合陆则的行事风格。她抱着日记，靠在藤椅上，眼泪还在流，可心里却燃起了一点希望的火苗——她终于有了母亲的线索，不再是像之前那样瞎找。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林夏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日记合上，塞进抽屉里，用一本书压住。她擦了擦眼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谁啊？”
“是我，陈柚！”门外传来陈柚的声音，还带着点小跑后的喘息，“我给你带了奶茶，三分糖少冰，你最爱喝的那种！”
林夏起身去开门，陈柚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两杯奶茶，手里还提着个牛皮纸袋，纸袋口冒着热气，飘出糖炒栗子的香味。“刚路过巷口的栗子摊，看还在炒，就给你买了点，还热着呢。”陈柚说着，眼睛往林夏脸上扫了扫，“你怎么哭了？眼睛这么红。”
林夏没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陈柚赶紧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拉着她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别自己憋着。”
林夏指了指抽屉：“我翻到我妈的日记了，她以前被观心科技当成实验体，还在最后一页写了临州旧钢厂，我查了，那是观心科技的废弃实验室，我觉得我妈可能被关在那里。”
陈柚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打开抽屉，拿出日记翻了起来。她看得很认真，看到2019年3月8日那页时，手指也攥紧了纸页，眼眶慢慢红了。“阿姨那时候肯定特别害怕，”陈柚抬起头，声音有点哽咽，“可她还在想你，还在担心你的学费，阿姨真好。”
“可我怕……”林夏的声音带着颤抖，“3天后要去会展中心，那是陆则的陷阱，我怕我救不出我妈，还会连累你和苏哲。”
“说什么连累啊！”陈柚拍了拍林夏的手背，语气很坚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妈也是我阿姨，我怎么能不管？再说，我早就帮你打听了——我表哥在工商局工作，他说观心科技去年有过违规记录，是关于‘人体实验’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压下去了。明天我们去星河湾，再去旧钢厂附近看看，总能找到线索。”
林夏看着陈柚，心里暖暖的。陈柚总是这样，不管她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她。上次她被观心科技的人跟踪，陈柚陪她在派出所录口供，录到半夜，还帮她买了晚饭；这次她找母亲，陈柚又帮她打听消息，陪她散心。
“对了，”陈柚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红色的平安符，递给林夏，“这是我上周去城郊的庙里求的，老和尚说很灵，能保平安。我给你求了一个，你戴上，3天后去会展中心，也能图个安心。”
林夏接过平安符，小小的一个，用红绳系着，上面绣着“平安”两个字，摸起来里面装着东西，沙沙响。“这里面是什么？”她问。
“是艾草和檀香，”陈柚笑着说，“我特意让老和尚加的，说能安神。你小时候不是总怕黑吗？阿姨还帮你用艾草做过香囊，你记得吗？”
林夏点点头，眼眶又热了。小时候她怕黑，母亲就用艾草和薰衣草做了个香囊，挂在她床头，说“有这个，就不怕鬼了”。现在手里的平安符，和当年的香囊一样，都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她把平安符戴在脖子上，贴在胸口，能感受到布料的柔软。
陈柚打开牛皮纸袋，拿出一颗还热乎的栗子，剥了壳递给林夏：“快尝尝，还甜着呢。我特意让老板多炒了五分钟，你不是喜欢吃粉一点的吗？”
林夏接过栗子，放进嘴里，甜甜的，糯糯的，还是她喜欢的味道。小时候每次考试完，母亲都会买糖炒栗子给她吃，说“吃了栗子，脑子更聪明，下次考得更好”。现在母亲不在身边，陈柚却记住了她的喜好，像母亲一样照顾她。
“对了，苏哲刚才给我发微信了，”陈柚拿出手机，递给林夏看，“他说明天星河湾小区有业主联谊会，在小区广场办，我们可以假装是业主的亲戚，混进去打听，这样不容易被怀疑。他还说，他明天早上先去旧钢厂附近看看，拍点照片回来。”
林夏看着苏哲的微信消息，心里更踏实了。苏哲总是想得很周到，帮她规划好每一步，不让她走弯路。之前在图书馆练习读取情绪，苏哲耐心地教她，还帮她准备了屏蔽手环；现在找母亲的线索，苏哲又帮她查小区的活动，替她去危险的地方探查。
“明天我们早点起，先去星河湾，”林夏说，“我把我妈的照片打印几张，要是有人见过她，说不定能认出来。”
“好啊，”陈柚点点头，又剥了一颗栗子递给林夏，“你别想太多，现在我们有线索了，还有苏哲帮忙，肯定能找到阿姨的。就算会展中心是陷阱，我们三个一起，也能想出办法。”
林夏点点头，吃着栗子，喝着奶茶，心里的恐惧慢慢被温暖取代。她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对抗——她有陈柚这个好朋友，有苏哲这个靠谱的伙伴，还有母亲留下的线索，她一定能救回母亲。
夕阳慢慢沉了下去，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邻居家的灯光一盏盏亮了起来，张阿姨家的电视声隐约传来，是林夏和母亲都喜欢看的戏曲节目。林夏把母亲的日记放回抽屉，锁好——这本日记里藏着母亲的痛苦和坚强，藏着救母亲的希望，她会好好保管，首到把母亲平安带回家。
陈柚走的时候，又叮嘱林夏：“早点休息，别熬夜。明天我七点来叫你，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巷口的豆浆油条可好吃了。”
林夏送陈柚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才关上门。她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夜景——远处的路灯亮着，像一颗颗温暖的星星；楼下的梧桐树上，有鸟儿在筑巢，偶尔传来几声轻叫。她摸了摸手腕上的屏蔽手环，又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符，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不是一个人。有朋友，有线索，有勇气，她一定能赢。林夏在心里默默对母亲说：“妈，再等等我，明天我们就去找你，3天后，我一定带你回家。”
晚风轻轻吹进阳台，带着栀子花香气的味道，像是母亲的拥抱。林夏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温暖，心里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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