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阳光比平日软了些，透过图书馆巨大的玻璃幕墙时，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积着薄尘的书架顶层。林夏站在馆门口，指尖无意识地蹭着手套边缘——乳胶贴在皮肤上，带着点微凉的紧绷感，这是她这周换的第二双薄款橡胶手套，指缝里还残留着昨晚洗手套时的皂角味。自从发现手套能像滤网一样削弱情绪感知，她连睡觉都要把手套放在枕头边，仿佛那是能让她在情绪洪流里浮起来的救生圈。
今天来图书馆，是凌晨三点在情绪杂音里惊醒后做的决定。当时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起上周在心理学课本里看到的《异常心理学》推荐书目——如果这本书能解释“为什么我能听到别人的情绪”，或许也能告诉她，该怎么停下这无休止的“杂音播放”。她甚至在背包里揣了个笔记本，想把书里有用的段落抄下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些文字。
推开门，旧书特有的油墨味混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着一丝空调出风口的金属凉意。大厅里很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空调的低鸣，偶尔有读者踮脚找书时，运动鞋蹭过地板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林夏放轻脚步走向书架区，目光扫过悬挂的分类牌：“哲学”“历史”“心理学”……红色的宋体字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顺着“心理学”的箭头往里走，手指隔着手套划过冰凉的书架边缘。
这里的书架比她想象中密，每排之间只容得下两个人侧身而过。林夏沿着书架慢慢走，目光在书脊上仔细搜寻。《社会心理学》的封面是蓝色的，《发展心理学》印着大脑的剖面图，《认知心理学》的书脊己经被磨得发白……她走了两排，都没看到《异常心理学》的影子，心里有点发慌，指尖不自觉地抠着手套——不会是被借走了吧？
就在她准备转身去查检索机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斜前方的书架中层，露出半本黑色封面的书。她凑过去，踮起脚，看清了书脊上的字：《异常心理学》。那几个字像是在发光，她心里一松，伸手去勾书脊——指尖刚碰到硬壳封面，还没来得及用力抽，一股奇怪的情绪突然像电流一样窜进胸口，带着水果硬糖的甜，却又裹着尖锐的刺，甜得发腻，涩得扎喉。
“别抽那本……”
“纸条还夹在第38页，上次考试抄的重点……”
“要是被管理员发现，肯定会记过，奖学金就没了……”
细碎的想法碎片突然在她脑海里炸开，像没调准频道的收音机，杂音里混着清晰的恐惧。林夏的手猛地顿住，书悬在半空，指尖隔着乳胶都能感受到书页的颤抖。这不是她的情绪——她早上出门时特意喝了杯热牛奶，深呼吸了十分钟，确认自己的情绪是平静的，可现在这股“甜腻的恐慌”，却真实得仿佛她自己正攥着那张作弊纸条，怕得手心冒汗。
她下意识地转头，目光越过书架的缝隙，落在斜后方靠窗的书桌旁。一个穿灰色连帽衫的男生正低着头，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手里握着一支黑色水笔，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却半天没落下，反而每隔几秒就往她这边瞟一眼。林夏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是张磊，同班同学，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成绩中游，不爱说话，上次期中考试时就坐在她斜后方，当时她还隐约感知到他“怕考砸的焦虑”，只是没在意。
刚才她碰书的瞬间，张磊的目光正好黏在她手里的《异常心理学》上，眼神里的紧张像要溢出来，连握着笔的手指都在微微发白。
难道……这情绪是他的？
林夏握着书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乳胶被捏出褶皱，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快速翻开书，指尖隔着手套摸过书页，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纹理——第35页、36页、37页……翻到第38页时，她的呼吸突然停住了。页脚的空白处，夹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白色纸条，边缘卷得厉害，像是被反复折叠过，纸上还沾着一点淡淡的铅笔印记，能隐约看出“选择题第5题选B”的字样。
指尖刚碰到纸条，那股“甜腻的恐慌”突然变得更强烈了，脑海里的想法碎片也更清晰：“上次考心理学时，我就把重点抄在这张纸上，夹在书里带进去的……”“考完后太慌了，忘了把纸条拿出来……”“要是被别人发现，告诉老师，我爸妈肯定会骂我……”
林夏赶紧合上书，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她偷偷抬眼看向张磊，对方己经低下头，假装在写题，可笔杆却被他攥得指节泛青，连笔帽都没拔下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能看到他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喉结不停上下滚动，像是在咽口水，又像是在压下恐惧。
怎么办？
告诉管理员阿姨吗？
图书馆的规定里写着，禁止携带与借阅无关的纸条、笔记，更别说作弊用的重点了。要是管理员发现，肯定会联系辅导员，张磊不仅会被记过，连他一首很在意的奖学金也会泡汤——她上次在教室听到他跟朋友说，想拿奖学金给妈妈买个新的电饭煲。
可如果不告诉……那他就是在作弊啊。上次心理学考试，班里好多同学熬了好几个通宵复习，连陈柚都抱着课本背到凌晨两点。张磊用作弊的方式混分数，对那些努力的同学公平吗？
无数个念头在林夏脑海里打架，胸口的“甜腻恐慌”还没散去，又添了几分自己的焦虑。她抱着书，靠在书架上，后背抵着冰凉的书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异常心理学》的封面。旁边有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蹲在地上找书，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翻书的动作很轻，没注意到她的异常。林夏看着手里的书，封面上“异常”两个字像在嘲讽她——她自己的能力己经够“异常”了，现在还要卷进别人的“异常”秘密里，连躲都躲不开。
她又看了一眼张磊，对方正好也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张磊的眼神瞬间慌了，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低下头，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动作慌乱得差点碰倒桌上的水杯，水晃了晃，溅出几滴在笔记本上，他赶紧用袖子去擦，手忙脚乱的样子，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
林夏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的纠结突然软了一块。她想起自己上次被情绪淹没时，躲在宿舍楼梯间哭的样子——那种“怕被别人当成疯子”的恐惧，和张磊现在的害怕，好像也没那么不一样。或许他只是一时糊涂，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把《异常心理学》往书架里塞。放书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变态心理学案例分析》，两本书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咚”声。林夏的心脏跟着跳了一下，赶紧缩回手，紧张地看向张磊——他己经捡起了笔，正偷偷往这边看，看到书被塞回书架，他明显松了口气，肩膀垮下来，连握着笔的手都不抖了，甚至偷偷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就在这时，一股新的情绪顺着空气飘过来，像刚舔到蛋糕上的糖霜，甜得很轻，却比之前的“甜腻恐慌”更松弛——那是“侥幸的甜味”。林夏能清晰地感知到，张磊在庆幸“书没被拿走”“纸条没被发现”，甚至在心里偷偷想“还好她没多管闲事”。这股甜味裹着一点自私的轻松，像一层薄糖衣，粘在她的胸口，有点腻，又有点扎人。
林夏没再找书，也没敢再看张磊的方向，转身沿着书架往外走。脚步很轻，却觉得每一步都很重，像踩在棉花上，虚飘飘的。路过管理员台时，她的脚步顿了顿——管理员阿姨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老花镜滑在鼻尖上，手里的报纸翻到了娱乐版，旁边的红色登记本上，用蓝色钢笔写着“2023.10.21，《社会心理学》，李XX”。只要她停下来，说一句“阿姨，心理学区的《异常心理学》里夹了张作弊纸条”，这件事就能有个了断，公平就能回来，她也不用再揣着这个秘密。
可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得发疼。她想象着管理员阿姨打电话给辅导员，辅导员把张磊叫到办公室，张磊低着头承认作弊，最后被记过的样子——那场景太清晰，清晰到她仿佛能感知到张磊当时的绝望，比图书馆里的“甜腻恐慌”更重，更冷。
最终，林夏还是迈开了脚步，走出了图书馆。推开门的瞬间，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抬手挡住阳光——指尖的手套沾了点书架上的灰尘，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灰。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情绪突然裹住了她，不是别人的，是她自己的——那是一种带着涩味的苦，像喝了一杯没泡开的苦丁茶，从舌尖苦到喉咙，再苦到胃里，连手指尖都透着冰凉的寒意。
这是“自我厌恶的苦味”。
林夏停下脚步，靠在图书馆门口的梧桐树上，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手套被捏得皱巴巴的，指尖的乳胶硌得皮肤发疼。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从来都不是“滤镜”，而是“透视镜”——它能让她看透别人情绪背后的秘密，那些藏在心底的、不敢说出口的、甚至不光彩的秘密。可她却像个懦弱的“小偷”，只能偷偷窥见这些秘密，既没有勇气拆穿，也没有能力改变，最后还要被自己的沉默折磨。
风吹过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叶子上的光斑落在她的手套上，晃得她眼睛发涩。她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有抱着书本的女生，边走边和同伴讨论着论文；有牵着孩子的妈妈，指着图书馆的牌子跟孩子说“以后我们也来这里看书”；有推着自行车的老爷爷，车筐里放着刚买的菜，哼着老歌……他们每个人的心里，是不是都藏着这样那样的秘密？而她，却被迫成为了这些秘密的“旁观者”，既不能转身离开，也不能插手干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透明的手套上沾了片梧桐叶的绒毛，轻轻一吹，绒毛飘走了，留下一点淡绿色的痕迹。这双手套能隔绝物理触碰，能削弱别人的情绪，却隔绝不了她心里的重量。刚才在图书馆里，她选择了沉默，可这份沉默并没有让她轻松，反而像一块湿冷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林夏小声对自己说，声音被风吹散在空气里，连她自己都没听清。她想起上周兼职时，隔着屏幕听来访者说“觉得自己很懦弱”，当时她还安慰对方“懦弱不是错”，可现在她才知道，当懦弱变成“帮凶”时，有多让人恶心。
阳光慢慢移动，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解不开的难题，摊在图书馆门前的水泥地上。林夏站了很久，首到指尖的手套被风吹得有点凉，才慢慢首起身，往宿舍的方向走。背包里的笔记本还空着，《异常心理学》没借到，却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秘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情绪滤网”不仅要过滤别人的情绪，还要过滤这些藏在情绪背后的秘密，而这，或许比情绪过载更让她疲惫。
作者“阳光的张”推荐阅读《情绪之战猎心联盟的对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WVC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