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心理咨询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切成细条，落在林夏摊开的文件夹上。她戴着透明橡胶手套，指尖隔着乳胶轻轻拂过来访者登记表，表格上的字迹被光影映得忽明忽暗。张姐一早就去教育局开会了，临走前嘱咐她“下午来访者不多，整理完档案就行”，所以整个房间里只有空调的低鸣和她翻纸页的“沙沙”声，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林夏的手套刚碰到下一份档案，玻璃门就被轻轻推开了。风裹着外面的凉意钻进来，她抬头时，正好看见一个穿深灰色外套的男人站在门口，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肩膀有点僵硬，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门口没动，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这和平时那些脚步匆匆、眼神急切的来访者截然不同。
“您好，请问是来咨询的吗？”林夏放下笔，声音尽量放柔和。按照张姐教的，她习惯性地观察对方的状态：男人的外套看起来很新，却有点皱，袖口沾了点不易察觉的灰尘；他的鞋边蹭着泥点，像是走了不少路；说话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的沙哑，“我……想咨询人际焦虑。”
林夏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请坐吧，喝点水吗？”她起身想去拿一次性水杯，刚走两步，男人也跟着动了——他坐下时动作很轻，却刻意把身体往沙发边缘挪了挪，鸭舌帽又往下压了压，目光落在地面上，避开了她的视线。
林夏转身去拿水杯，心里莫名有点发紧。以往接待来访者，她隔着屏幕都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或是焦虑，或是难过，或是迷茫，可眼前这个男人，她却只觉得一股淡淡的“冷意”，像冬天贴在玻璃上的冰，摸不着，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寒意。她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套，乳胶的紧绷感让她稍微安心——或许是对方太紧张，情绪藏得深。
她端着水杯走过去，递到男人面前时，男人终于抬起头。林夏这才看清他的眼睛，眼窝很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神里没有普通来访者的不安，反而透着一种“警惕”，像在观察什么。他伸手接水杯时，袖口不小心蹭到了林夏的手腕——那是她刚才整理文件时，手套往下滑了一点，露出的一小截皮肤。
就在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寒意突然像冰锥一样扎进林夏的手腕，顺着血管往上窜，瞬间裹住了她的心脏。这不是以往那种模糊的情绪，而是带着刀锋的恐惧，冷得她牙齿都差点打颤。比陈柚的担心、张磊的恐慌、来访者的悲伤都要强烈，都要致命——像是有人把她扔进了冰窖，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他们说她在这里……”
“要是被发现我是猎心者就完了……”
“必须找到她，不能让别人先得手……”
混乱的想法碎片突然在她脑海里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的恐惧。林夏的手猛地一抖，水杯里的水溅出来，落在男人的外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赶紧收回手，后退半步，心脏“砰砰”地跳，像要撞开肋骨——猎心者？他们要找的“她”是谁？
男人显然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低头擦了擦外套上的水渍，动作有点僵硬。“谢谢。”他的声音还是很低，却比刚才多了点试探，“我听说……这里经常有学生来咨询情绪问题？”
林夏攥着手套的指尖泛白，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慌，扯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对，主要是学生群体，比如学业压力、人际困扰之类的。”她不敢再看男人的眼睛，怕又感知到那种冰锥似的恐惧，只能盯着自己的手套，上面还沾着刚才溅到的水珠。
“那……”男人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鸭舌帽的阴影罩住了他的半张脸，“最近有没有人，比如学生，表现得‘情绪特别敏感’？比如能轻易察觉到别人的情绪，或者……容易被情绪影响？”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炸在林夏耳边。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男人的目光——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警惕，反而多了点“确认”的锐利，像是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她藏在手套背后的秘密。林夏的后背瞬间冒了冷汗，她突然明白，男人要找的“她”，可能就是自己。
“情绪特别敏感……”林夏的声音有点发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好像……没有特别印象深刻的。毕竟每个人咨询时都会有情绪波动，算不算‘敏感’，得专业评估才行。”她故意绕开话题，不敢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男人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手套，目光在她刚才被蹭到的手腕上停留了两秒。空气突然变得粘稠，空调的低鸣好像也变大了，吵得林夏耳朵发疼。她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冷意”越来越重，那股冰锥似的恐惧没有消失，反而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她胸口发闷。
“我去再给您倒杯水吧，刚才洒了。”林夏突然站起来，找了个借口想躲开。她需要时间冷静，需要确认刚才的想法碎片是不是真的——猎心者到底是什么？他们找自己要做什么？
男人点点头，没阻止她。林夏几乎是逃着走进休息室的，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手腕上刚才被蹭到的地方，还残留着那种冰一样的寒意，像有个冰冷的印记。她赶紧拿出手机，想给张姐打个电话，却发现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格是空的，连“无服务”的字样都没显示——只有被信号屏蔽时才会这样。
林夏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反复按了按电源键，屏幕暗了又亮，信号格还是空的。她点开设置，WiFi也连不上，连紧急呼叫都提示“无法连接网络”。她突然想起男人进门时，手一首插在左边口袋里，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他口袋里可能装着信号屏蔽器——他是故意的，故意单独留下她，故意屏蔽信号，让她求救无门。
“怎么办？”林夏的手开始发抖，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她看着休息室的窗户，外面是学校的绿化带，离地面有两米多高，跳下去肯定会崴脚，而且男人还在外面，肯定会发现。她又想起刚才男人的追问，想起“猎心者”这三个字，一股更深的恐惧涌上来——他们是不是己经盯上自己很久了？知道自己在这儿兼职？
她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有翻东西的声音，没有脚步声，只有偶尔传来男人喝水的“咕咚”声，安静得可怕。林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男人现在还没确认自己就是目标，要是自己先露馅，就真的危险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把手机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又把手套往上拉了拉，遮住刚才被蹭到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后，她打开休息室的门，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客厅里，男人己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外套，像是准备走了。看到林夏出来，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后续有‘情绪敏感’的案例，可以联系我。我是兼职的心理顾问，或许能帮上忙。”
林夏迟疑地接过名片，指尖刚碰到纸质，一股新的想法碎片突然闪进脑海——不是恐惧，而是带着急切的担忧：“我得尽快提醒她……他们也在找她……”
这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一道闪电，林夏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名片，白色的卡纸上印着黑色的字：“苏哲 心理顾问”，下面是一串手机号和一个空着的邮箱地址。名片的纸质很粗糙，边缘有点毛躁，不像是正规的心理咨询机构名片。
“谢谢。”林夏捏着名片，指尖有点发凉。她想问“您说的‘她’是谁”，想问“猎心者是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暴露了知道秘密的事。
苏哲没多停留，点了点头，转身推开门走了。门关上的瞬间，林夏几乎是立刻冲到窗边，撩开百叶窗的缝隙往外看——苏哲走在人行道上，没有回头，却在快到路口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设备，按了一下。林夏赶紧摸出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格终于跳了出来，满格的4G信号，像是在嘲笑刚才的恐慌。
他果然带了信号屏蔽器。
林夏靠在窗边，手里攥着那张名片，“苏哲”两个字被她捏得有点发皱。刚才的想法碎片还在脑海里打转：“我得尽快提醒她”——这个“她”到底是谁？是自己吗？如果是，苏哲为什么要提醒自己？他不是猎心者吗？为什么一边带着猎心者的恐惧，一边又要提醒“她”？
无数个疑问像乱麻一样缠在她心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刚才被苏哲袖口蹭到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那股冰锥似的寒意。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名片上，“心理顾问”西个字泛着冷光，林夏突然觉得，这个叫苏哲的男人，比那股冰锥似的恐惧更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敌人，还是……想帮自己的人？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时不小心碰到了苏哲刚才坐过的位置，一股淡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飘过来。林夏拿起刚才苏哲用过的水杯，杯口还留着他的唇印，很浅，几乎看不见。她突然想起刚才的想法碎片里，苏哲说“不能让别人先得手”——“别人”是谁？和他一样的猎心者？还是其他想找“情绪敏感者”的人？
手里的名片变得越来越重，林夏把它放进钱包的夹层里，像是藏起一个危险的秘密。她拿起手机，想给张姐打电话，却又犹豫了——要是告诉张姐，张姐会不会觉得她在胡说八道？毕竟“猎心者”“情绪感知”这些事，听起来太像天方夜谭了。
空调还在低鸣，阳光己经移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刚才苏哲坐过的沙发上，光影渐渐淡去。林夏坐在原地，心里的恐慌还没散去，又添了一层厚厚的困惑。她知道，从苏哲推开咨询室门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不再只是“情绪过载”那么简单了——她好像不小心闯进了一个更危险的漩涡，而苏哲，就是旋涡里第一个让她看不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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