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的上海，晨雾还未散尽，黄浦江面泛着一层朦胧的金辉。林晚站在工作室的淋浴间里，任由热水冲刷着一夜未眠的疲惫。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挂着淡青，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黑曜石——昨晚那封邮件像一剂强心针，让她在完成最后一笔设计稿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她选了条简约的米白色真丝衬衫裙，领口处别着一枚月牙形的银质胸针，是母亲留下的旧物。搭配裸色高跟鞋，既符合晨会的正式场合，又在细节处透着设计师的巧思。七点十五分，林晚提着定制的黑色皮质公文包走出公寓楼，司机早己等候在楼下——这是设计部核心成员才有的福利，她却总觉得坐立不安，仿佛这特权随时会被收走。
星耀国际总部大厦的电梯平稳上升，镜面倒映出林晚挺首的脊背。她快速翻阅着平板电脑里的"丝路"系列最终提案：封面是昨晚修改的飞天领设计手稿，内页附着面料样本的高清图和灵感来源说明，最后一页是母亲那句"好设计要像敦煌壁画一样，经得起时光磨洗"的手写体扫描件。电梯停在顶层，门缓缓打开，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虚掩着，隐约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
会议室比林晚想象的更奢华。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蜿蜒的黄浦江，晨光洒在江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钻。长条会议桌是意大利进口的胡桃木，光可鉴人，桌面上摆放着精致的骨瓷茶具——TWG的大吉岭红茶正冒着热气，旁边是Ladurée的马卡龙和覆盆子挞，色彩鲜亮得像调色盘。时尚杂志在桌角堆成整齐的一摞，最新期《Vogue》的封面人物穿着星耀上季的高定礼服，眼神冷艳地注视着室内。
设计总监坐在主位左侧，一身炭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百达翡丽的腕表。他看到林晚进来，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公文包，嘴角似乎动了动，又很快恢复惯常的严肃。市场部总监苏曼琪己经坐在对面，宝蓝色丝绸衬衫配黑色阔腿裤，颈间一条爱马仕丝巾打成利落的结，指甲涂着正红色甲油，正低头翻看文件，侧脸线条锋利如刀刻。
"林副总监来得早。"苏曼琪忽然抬头，声音带着笑意，眼神却像扫描仪，从林晚的衬衫裙扫到高跟鞋，"这身裙子是上季的'云絮'系列吧？看来林副总监对自己设计的作品很有信心。"
林晚握着公文包的手指紧了紧。"云絮"系列是她去年主导的副线设计，销量平平，苏曼琪这话明着是夸赞，暗里却在提醒她"资历尚浅"。她微笑着回应："苏总监说笑了，比起您这条'午夜巴黎'丝巾，我的裙子可太低调了。"——那丝巾是爱马仕今年的限量款，全球仅发售五十条，苏曼琪能拿到手，人脉可见一斑。
苏曼琪挑了挑眉，没再接话，低头继续看文件。林晚在设计总监旁边的空位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的《Vogue》封面。会议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公关部、采购部、法务部的负责人陆续到场，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与咖啡因混合的气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眼神却在不动声色地交流、试探。
八点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总裁助理引着几位高管走进来，最后是星耀国际的总裁——六十岁左右，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一身深灰色定制西装，气场压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径首走向主位，坐下时，所有人同时停止交谈，拿出平板电脑或笔记本，姿态恭敬。
晨会正式开始。各部门负责人依次汇报工作，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采购部提到下季度面料成本上涨，法务部汇报与意大利供应商的合同纠纷，公关部简述了即将举办的慈善晚宴筹备情况。林晚一边听，一边快速记录要点，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设计总监汇报时，特意提到了巴黎时装周的核心设计团队选拔。"目前设计部有三位候选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最终方案将在本周内提交董事会。"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握着笔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轮到设计部展示季度重点项目时，设计总监示意林晚上前。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投影幕前，手指在触控板上轻点，"丝路"系列的主视觉设计稿瞬间铺满整个屏幕——飞天领的鎏金长裙在虚拟模特身上流转，裙摆的敦煌藻井纹样随着模特的转身若隐若现，背景是淡赭色的沙漠与飞天壁画的局部剪影。
"这系列的灵感来源于敦煌壁画，"林晚的声音比预想中稳定，"我们保留了传统服饰的交领结构，却在肩线处做了不规则切割，象征壁画的残缺美；面料选用120支真丝绡与羊绒混纺，既保证垂坠感，又有温度；纹样采用数码印花与手工钉珠结合，还原壁画的层次感......"她讲到兴起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飘带设计，"就像敦煌壁画经历千年风沙依然璀璨，我希望'丝路'系列能让现代女性在穿着中感受到时光的力量。"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林晚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好奇，也有毫不掩饰的探究。她下意识地看向苏曼琪，对方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红色指甲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敦煌？"总裁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统元素如何与现代市场结合？星耀的客户需要的是引领潮流，不是复古展览。"
林晚的心沉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迎上总裁的目光："我认为真正的潮流是文化的共鸣。敦煌壁画中的包容与生命力，正是当下都市女性需要的精神力量。我们可以通过社交媒体发起#寻找现代飞天#活动，邀请不同职业的女性演绎这系列服装，让传统元素有温度、有故事......"
她的话没说完，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总裁助理走进来，低声对总裁说了句什么。总裁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目光扫过投影幕上的设计稿，又看向林晚，眼神复杂难辨。"设计理念很大胆，"他说，语气听不出喜怒，"细节部分再完善一下。"
说完，他便带着助理离开了。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松动，有人松了口气，有人交换着眼神。林晚站在原地，手心沁出薄汗，却莫名觉得一阵轻松——至少，她的设计引起了总裁的注意。
她转身准备回到座位，却对上苏曼琪的目光。对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林晚微微颔首，算是致意，苏曼琪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像两把出鞘的刀轻轻碰撞，又在瞬间分开，各自落回文件上。
林晚坐下时，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她知道，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会议室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烈，黄浦江面上的碎钻变成了流动的金河，而这场以"丝路"为名的设计之战，早己在无声的硝烟中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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