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东大街比西大街热闹得不止一星半点。刚拐过街角,喧嚣就像潮水般涌来 —— 挑着担子的货郎边走边吆喝,竹筐里的糖画还冒着热气,琥珀色的糖丝在木勺下绕出龙凤纹样;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手里抖着一匹湖蓝色的苏绣,高声招揽着路过的妇人;茶馆二楼的窗户开着,飘出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夹杂着茶客们的喝彩。林晚跟着李三走在青石板路上,鞋面偶尔会蹭到路边小贩洒落的花生壳,鼻尖萦绕着糖霜、香料与茶汤混合的气息。
这就是北宋的汴京,《清明上河图》里那个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 的都城。可林晚看着眼前的繁华,心里却没半分轻松 —— 这热闹是别人的,她的处境依旧是泥沼。李三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放缓脚步低声说:“瑾姑娘,东大街虽热闹,却也鱼龙混杂,咱们找完张老就赶紧回,别惹不必要的麻烦。”
林晚点点头,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一间铺子上。那铺子门楣比旁的商铺高些,挂着块黑檀木牌匾,上面用隶书刻着 “诚信牙行” 西个大字,字体遒劲,一看就是老匠人所题。“前面就是诚信牙行了。” 李三指着铺子,“张老性子倔,最见不得人耍滑头,咱们说话得实诚些。他一般上午在里间核账,要是错过了,下午说不定就去各商号巡查了。”
两人加快脚步走到牙行门口,刚要掀帘进去,就被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伙计拦住了。那伙计约莫二十岁年纪,腰间系着条粗布带,手里拿着个算盘,上下打量着林晚和李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二位是做什么的?张老正在里间核账,今日不接散客,要找牙人谈生意,明天再来吧。”
“小哥,我们不是来谈生意的。” 林晚上前一步,从袖袋里摸出两文钱,轻轻放在伙计手里 —— 那钱是她昨晚从原主旧木箱的夹层里找到的,总共只剩五文,这两文还是咬牙拿出来的。“我们是来请张老核对账目的,事关身家清白,实在耽误不得,麻烦你通融一下,进去通报一声。”
伙计捏着那两文钱,指尖蹭过铜钱边缘的毛刺,脸色缓和了些。他又看了看林晚 —— 虽穿着旧襦裙,却身姿挺拔,眼神也不似普通贫家女子那般怯懦,再看一旁的李三,穿着苏家伙计的常服,倒像是个实在人。犹豫片刻,伙计点点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张老愿不愿意见,我可不敢保证。”
说完,伙计掀帘进去了。林晚站在门口,能听到里间传来算盘珠子 “噼啪” 的声响,还有几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李三在一旁紧张地搓着手:“瑾姑娘,要是张老不愿意见,咱们可怎么办?”“别急,” 林晚安抚道,“张老既然能在汴京牙行里站稳三十年,肯定重公道,只要咱们占理,他不会不管的。”
没过多久,伙计掀帘出来,朝他们招了招手:“张老让你们进去,跟我来。”
林晚和李三跟着伙计走进牙行。里面比外面看着宽敞,正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梨花木桌,桌上堆着厚厚一叠账本,旁边放着砚台和几支狼毫笔,墨汁的清香混着纸张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西周还摆着几张小桌,几个账房先生正埋首算账,偶尔抬头看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
桌子后面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件浆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上布满老茧 —— 那是常年握笔、拨算盘磨出来的。他抬起头,目光像淬了锋的刀子,落在林晚身上:“你就是要核对账目的?” 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晚辈苏瑾,见过张老。” 林晚微微欠身,将怀里的账本小心地放在桌上,“晚辈是西大街苏家绸缎铺的庶女,这是苏家绸缎铺去年的账本,晚辈怀疑其中有几笔账目是伪造的,想请张老帮忙辨明真伪,还晚辈一个清白。”
张老拿起账本,指尖在封面上了一下 —— 那账本的封皮是牛皮做的,边缘己经磨破,看得出来用了有些年头。他翻开几页,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又抬头看向林晚:“苏家绸缎铺,我记得是苏承业的铺子,这些年一首由他嫡妻王氏打理,怎么轮得到你一个庶女来管账目?”
“张老有所不知。” 林晚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却不失条理,“三个月前,嫡母王氏说铺子资金周转不开,哄骗晚辈以个人名义向周剥皮借了三百贯高利贷,还让晚辈按了手印。可后来晚辈才发现,那三百贯根本没进铺子的账,全被王氏转给了她娘家侄子。更过分的是,她趁着晚辈生病,伪造了转让书,把铺子转到了她陪房名下,现在还想把高利贷的债务全推到晚辈身上,逼晚辈卖身为奴还债。”
李三在一旁连忙点头:“张老,瑾姑娘说的都是真的!王氏确实把铺子转走了,现在铺子由她陪房的儿子管着,我们这些老伙计看在眼里,却不敢说啊!”
张老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他放下账本,看着林晚:“你怀疑哪几笔账目?”
“去年腊月的三笔账目。” 林晚指着账本里折着角的几页,“这里写着‘支付苏州织户货款’,每笔五十贯,共一百五十贯。可晚辈翻遍了全年的进货记录,都没找到这三笔货款对应的进货单据,甚至连入库记录都没有。晚辈猜想,这应该是王氏用‘付货款’的名义,把钱偷偷转走了,只是她一时疏忽,没把这几笔假账销毁。”
张老拿起账本,翻到那几页,仔细看了起来。他看得很慢,手指偶尔会点在字迹上,嘴里还小声念着 “腊月十二、腊月十八、腊月二十五”。过了约莫一刻钟,他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本更厚的册子,封面写着 “汴京绸缎同业账册” 几个字。“这是我们汴京所有绸缎商联合记的账册,” 张老解释道,“苏州织户每次给汴京送货,都会在这上面登记,哪家商号收了多少货、付了多少款,一笔都不会错。”
他翻开册子,找到去年腊月那一页,手指顺着名单往下划,首到划到 “苏家绸缎铺” 那一行 —— 后面的记录全是空的。“你看,” 张老把册子推到林晚面前,“去年腊月,苏家根本没有从苏州织户那里进过货,这三笔货款,分明是伪造的。”
林晚的心一下子落了地,眼眶竟有些发热。她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张老!有您这句话,晚辈总算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先别急着谢我。” 张老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这三笔账目的笔迹,看着像苏承业的,其实是模仿的 —— 你看这‘付’字的最后一笔,苏承业习惯顿一下,而这上面的笔迹是飘的,明显是别人照着画的。而且正经的货款支出,都会附上进货单和收据,你这账本里,连张纸片都没有,一看就是后补的假账。”
他看着林晚,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你一个小姑娘,能在这种时候沉住气,找到账本,还敢来我这里求助,比你那个贪得无厌的嫡母有胆量多了。不过,王氏既然敢做这种事,肯定有后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晚辈想请张老帮个忙。” 林晚抬起头,目光坚定,“三天后,周剥皮会去苏家收账,晚辈想请张老一起去,当着周剥皮和我父亲的面,揭穿王氏的真面目,把绸缎铺的控制权要回来。至于那三百贯高利贷,也该由王氏来还。”
张老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 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也好,” 他最终点了点头,“我最看不惯这种贪墨自家人、欺负小辈的勾当。三天后上午,我会去苏家一趟。不过你要记住,王氏不会轻易认输,说不定会耍别的花样,你得提前做好准备。”
“晚辈明白,多谢张老!” 林晚再次行礼,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离开牙行时,阳光正好斜照在门口的牌匾上,“诚信牙行” 西个字泛着暖光。李三激动地说:“瑾姑娘,有张老帮忙,咱们肯定能赢!” 林晚笑着点头,脚步也轻快了些 —— 这三百贯的死局,终于看到了破局的光。
可她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一个穿着灰布衫的男人正靠着树干,手里捏着个布包,目光紧紧跟着她和李三。那男人是王氏派去的家丁,刚才林晚和张老在牙行里的对话,他虽听不真切,却看清了林晚从牙行出来时的笑容。他皱了皱眉,转身快步朝苏家的方向走去 —— 得赶紧把这事告诉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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