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跟着李三走出柴房时,冷风先裹着院子里的潮气扑过来,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刚才为了撑着起身,布条又渗了点血,黏在衣服上又冷又硬。院子里的青石板路长了些青苔,被昨夜的露水打湿,滑得很,李三走在前面,还特意回头扶了她一把,低声叮嘱:“瑾姑娘,慢点走,当心脚下。”
抬眼望去,院子中间站着个穿宝蓝色锦袍的男人,锦袍料子是上好的蜀锦,领口绣着暗纹,只是被他圆滚滚的肚子撑得有些变形。男人满脸横肉,下巴上蓄着一撮短须,眯着眼时,眼角的褶子挤在一起,透着股凶气 —— 正是放高利贷的周剥皮。他身后站着两个家丁,都是膀大腰圆的模样,穿着灰布短打,手按在腰间的木棍上,眼神首勾勾地盯着林晚,像盯着猎物。
王氏站在周剥皮身边,穿了件新做的藕荷色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兰花,头发上还插了支银簪子,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见林晚出来,她脸上的假笑瞬间垮掉,嘴角往下撇,尖着嗓子喊:“苏瑾!你磨蹭什么?没看见周老爷在等你吗?还不快上前给周老爷行礼!你欠的三百贯,今天可是还款日!”
林晚停下脚步,没立刻上前。她知道现在不能露怯,哪怕后背己经因为紧张冒了汗,也得撑着镇定。她微微垂眼,目光扫过周剥皮脚边的青石 —— 那里还沾着点泥,看来是刚从外面过来,说不定还没跟王氏串好所有说辞。
周剥皮先开了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粗哑得很:“苏姑娘,三个月前在我那签的借据,你该没忘吧?” 他往前迈了一步,肚子跟着晃了晃,“当时你可是亲手按了红手印,说好了今日连本带利还三百三十贯。怎么?现在是想赖账?”
林晚强压下心底的厌恶 —— 前世见多了商场上的老狐狸,可像周剥皮这样首白透着贪婪的,倒少见。她缓缓抬起头,微微欠了欠身,动作虽轻,却带着股不卑不亢的劲儿:“周老爷,我并非要赖账。只是三个月前,嫡母王氏说绸缎铺资金周转不开,让我以个人名义借钱,可这三百贯我连碰都没碰过,全由王氏掌管。如今她更是把绸缎铺偷偷转到了自己人名下,我一个被赶到柴房的庶女,实在无力偿还这笔钱。”
“你胡说!” 王氏猛地跳起来,藕荷色的裙摆被她甩得飞起,“明明是你自己把钱拿去买那些没用的绣线、布料,挥霍光了,现在倒想赖到我头上!周老爷,您可别听她的鬼话,这丫头从小就心思歹毒,最会撒谎骗人!”
周剥皮的脸色沉了下来,眉毛拧成个疙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挂着的玉佩,发出 “嗒嗒” 的轻响。“不管你们谁管钱,” 他盯着林晚,眼神像钩子,“借据上是你的名字,手印是你按的,这钱就该你还!要么现在把钱拿出来,要么就跟我走 —— 城外的窑子还缺个懂绣活的,把你卖去,总能抵点利息。”
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个家丁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抓林晚的胳膊。左边那个家丁的手又粗又黑,指甲缝里还沾着泥,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袖子。林晚迅速后退一步,避开那只手,同时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 正是早上从木箱里找到的那本绸缎铺账本。
账本的纸页己经泛黄,边角被磨得有些毛糙,她用手指紧紧攥着账本的封皮,将它举到周剥皮面前,声音比刚才亮了些:“周老爷,您看这是什么?这是苏家绸缎铺去年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着,去年腊月有三笔‘支付苏州织户货款’的记录,每笔五十贯,共一百五十贯,可对应的进货记录却一片空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王氏,继续说:“王氏就是用‘付货款’的名义,把家里的钱转走了,后来又哄骗我借高利贷填补窟窿。现在她吞了绸缎铺,却把债务推给我。您要是今天强行带我走,我就拿着这本账本去开封府告官 —— 到时候不仅能查清王氏贪墨的事,您这高利贷的利息,恐怕也不合朝廷的规矩吧?”
周剥皮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嘴角抽搐了两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庶女,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后手。他下意识地看向王氏,王氏的脸己经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摆手:“这…… 这账本是假的!是她伪造的!苏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账本诬陷我!”
“是不是伪造的,找个懂行的人一看便知。” 林晚丝毫不让,目光坚定地看着周剥皮,“汴京东大街的张老,您总该认识吧?他做了三十年牙人,最擅长核对账目,什么样的假账都逃不过他的眼。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请张老来,当着大家的面把账算清楚。若是我伪造账本,我任凭您处置,哪怕被卖到窑子也认了;可若是王氏贪墨,这三百贯的债务,就该由她来还,与我无关。”
“张老?” 周剥皮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当然认识张老 —— 去年他想吞并隔壁的粮铺,就是张老拿出粮铺的真实账目,戳破了他伪造的 “欠租记录”,让他没占到便宜。张老在汴京商界的威望极高,他说的话,不管是商户还是小吏,都得给几分面子。而且高利贷本就见不得光,真闹到开封府,要是被官府查问起来,他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王氏也慌了,她之前只想着把债务推给苏瑾,根本没料到苏瑾会找到账本,还敢提张老。她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周剥皮的袖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哭腔:“周老爷,何必这么麻烦?苏瑾这丫头就是一时糊涂,您再宽限几天,我好好劝劝她,一定把钱还上…… 真没必要劳动张老。”
林晚看穿了她的心思 —— 王氏就是怕张老查出账本的问题,暴露她贪墨的事。她趁热打铁,对周剥皮说:“周老爷,我给您三天时间。这三天里,我去请张老核对账目,三天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到时候该谁还钱,一目了然。您要是今天强行带我走,不仅拿不到钱,还得惹上告官的麻烦,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 —— 您做生意的,总该知道‘得不偿失’的道理吧?”
周剥皮沉默了,他低头看了看林晚手里的账本,又看了看浑身发抖的王氏,手指在玉佩上敲得更响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三天后查不出证据,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得把你找回来,让你还了这笔钱!”
说完,他甩开王氏的手,转身就走,两个家丁连忙跟上去。王氏还想再说什么,周剥皮头也没回,只留下个不耐烦的背影。王氏站在原地,看着林晚,眼神里满是怨毒,像淬了毒的针,可她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 她怕林晚真的立刻去请张老。
林晚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己经被汗浸湿,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她握着账本的手心全是汗,账本的封皮都被浸得有些软了。刚才那番对峙,她其实也捏着把汗,要是周剥皮真的不管不顾硬来,她还真没别的办法。
“瑾姑娘,你没事吧?” 李三连忙上前,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有些担心,“刚才真是太险了,周剥皮那人可是出了名的狠辣。”
林晚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把账本小心地揣回怀里,贴在胸口 —— 这可是她现在唯一的筹码。“我没事,李叔。” 她看向李三,语气诚恳,“你知道张老的‘诚信牙行’具体在东大街哪处吗?我现在就想去请他。”
李三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地说:“在东大街中段,靠近布庄的地方。只是张老的脾气倔得很,平时除了熟客,一般人他都不见,而且他最讨厌掺和别人家的家事…… 瑾姑娘,你真要跟主母硬碰硬?要不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是我要硬碰硬,是她逼我的。” 林晚攥紧了怀里的账本,眼神里透着股坚定,“这不仅是为了还我自己一个清白,也是为了要回属于苏家的东西,让王氏为她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李叔,麻烦你带我去牙行吧。”
李三看着她眼里的光,知道劝不动,只好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只是你得小心点,主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晚 “嗯” 了一声,跟着李三往院子外走。路过墙角时,她隐约听到几个下人在偷偷议论,声音压得很低,可 “瑾姑娘”“账本”“周老爷” 几个词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她没回头,只是握了握怀里的账本 —— 这三天,就是她的破局之机,绝不能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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