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发亮。陆清远站在铜镜前，指尖抚过官服前襟的银线绣纹，那只展翅的鹭鸟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流萤，你看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平静，可抚过银鹭纹样的手指却在微微发颤。沈流萤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他挺得过于笔首的脊背上——连平日因服药而微佝偻的肩颈都绷出了陌生的弧度。
“很合身。”她淡淡道。
陆清远转身时，腰封处的墨玉扣折射出一道幽光。那质地与她幻象中棋盘的黑子如出一辙。
“摄政王府送来的。”他扯了扯袖口，“说是补上前日的冒犯。”
沈流萤没接话。她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狂热，那己不是曾在王府管家面前唯唯诺诺的落魄文人。这身银鹭官服像一剂猛药，让他连肌肉不自然的抽搐都暂时平复了。
“今日要去衙门？”她问。
“漕运司点卯。”陆清远整理着衣领，“刘总管特意交代，不可误了时辰。”
他口中的刘总管，正是三日前被他殴打的摄政王府管家。
沈流萤看着他系好腰佩，那玉珏相击的清脆声在晨间格外刺耳。她忽然想起昨夜拼凑的碎纸上，“漕运司”三字与王府印鉴并排的模样。
送走陆清远，她折回卧房。在他方才站立的地砖缝隙里，又发现几片沾着药渍的碎纸。这次拼出的字样更完整：“漕运司仓廪...特批...”
她将碎纸收进妆匣底层，左腕胎记骤然发烫。七颗小痣灼灼指向北方——正是漕运司衙门所在。
午时的日头有些毒辣。刘嬷嬷端着药碗进来时，笑容比往日殷勤许多。
“少夫人，该用药了。”
沈流萤接过青瓷碗，药汤表面浮着一层诡异的油光。她假意吹了吹，凑近时嗅到一丝苦杏仁的气味。
“今日的药，似乎比往常浓些。”她状若无意道。
刘嬷嬷脸上的褶子堆得更深：“大夫说了，这几日要加量进补。”
沈流萤端起药碗，在嬷嬷紧盯的目光下慢慢饮尽。待那身影消失在门外，她迅速从枕下取出备好的瓷盂，两指探入喉间。
药汁混着胃液吐进盂中，泛起酸涩的气泡。
她走到多宝阁前，挪开最里层的胭脂盒，取出私藏的化学器具——几支细颈琉璃瓶和一叠特制试纸。这是她按《武侯兵略》中秘法，用花汁和矿物粉调配而成。
将残留药汁滴在试纸上，纸面逐渐泛出诡异的靛蓝色。
与兵书中记载的“鸠羽”毒物反应完全一致。
窗外忽然传来佩玉碰撞的声响，由远及近。沈流萤迅速收起器具，刚坐回榻边，陆清远己掀帘而入。
他竟提前回来了。
银鹭官服在日光下晃得人眼花，腰间的墨玉扣与他额角的薄汗相映成趣。
“流萤，”他声音带着不寻常的急促，“摄政王府今晚设宴，点名要你同去。”
沈流萤抬眸：“我？”
“说是为你新写的话本。”陆清远踱到镜前，反复调整官服领缘，“《机关鸢》最新章，他们很满意。”
他转身时，官服下摆扫过桌角，带落一枚珠花。沈流萤俯身去拾，瞥见他靴帮沾着的暗红色泥渍——那是城南纸坊附近特有的土质。
“我换身衣裳。”她起身走向屏风。
陆清远却跟上一步：“就穿那件月白的，王府喜欢素净。”
他靠得太近，袖口散发的气味让她蹙眉——墨臭混着药味，还有一丝极淡的松烟墨气息。与那夜纸坊中黑衣人身上的味道，惊人地相似。
“你今日去了漕运司？”她突然问。
陆清远整理官服的动作一顿：“怎么？”
“听说漕运司的仓廪最近很忙。”沈流萤从妆台取出发簪，在手中慢慢转动，“父亲昨日醉酒时提过一句。”
镜中，陆清远的脸色微变：“他还说了什么？”
“说漕运司的账目...很有意思。”她将发簪插入发髻，透过铜镜观察他的反应。
陆清远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流萤，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
他虎口的伤疤硌得她生疼。那道新鲜的划伤，与那夜在纸坊跟踪她时留下的伤痕位置一致。
“松开。”她声音冷下来。
陆清远怔了怔，缓缓放开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还沾着官服银线特有的金属光泽。
“我只是...不想你卷入这些。”他语气软下来，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丈夫，“今晚的宴席，你只需安静坐着就好。”
沈流萤抚过左腕的胎记，那七颗小痣仍在发烫。她想起幻象中戴铁链的脚踝踏过碎裂的匾额，玄色官靴袖口云纹与碎镜中所见重叠。
“好。”她应道。
陆清远如释重负，又叮嘱了几句宴席的礼节，这才转身离去。官服银线在门帘掀起时流光一闪，像极了暗河黑衣人袖口的云纹。
沈流萤走到窗边，院中玉兰树上的三条波浪线符号在日光下格外清晰。更远处，墙头一片玄色衣角倏忽闪过。
她低头看向妆匣，那些碎纸的边缘从匣缝中露出一角。漕运司、摄政王府、特批文书——还有陆清远突然换上的银鹭官服。
一切都串联成一张细密的网。
指尖无意识划过试纸上的靛蓝色痕迹，那毒物反应的颜色深得发黑。苦杏仁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与陆清远袖口的药味如出一辙。
她取出金属书签，冰凉的触感让腕间胎记微微震动。幻象碎片闪过：密室中把玩书签的手，袖口云纹；病榻前递来的药碗，陆清远闪烁的眼神；还有那盘永远下不完的棋，黑玉棋子落定的方位...
全都指向北方。
窗外忽然传来银鹭官服佩玉的碰撞声，去而复返的陆清远站在院中，正与一个玄衣人低声交谈。那人袖口的云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沈流萤将试纸折好藏入袖中，靛蓝色的痕迹恰好组成一个模糊的鸟笼形状。
与她绣绷上未完成的囚笼绣样，如出一辙。
作者“A古月孤影”推荐阅读《流萤权谋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WWW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