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庭院泛着潮湿的泥土味,青石板缝隙里钻出几丛嫩绿的苔藓。沈流萤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左腕的胎记。那七颗小痣比往常更烫,像烧红的炭星烙在皮肤上。
“少夫人,该用药了。”
刘嬷嬷端着黑漆托盘走进来,碗里的药汤还冒着热气。她脸上堆着过分殷勤的笑,眼角皱纹挤成密密的网。
沈流萤接过药碗,浓烈的苦杏仁味首冲鼻腔。她注意到药汤表面浮着一层诡异的油光,在晨光下泛着七彩。
“今日这药,似乎格外浓稠。”
刘嬷嬷的笑容僵了一瞬:“大夫说少夫人近来心神不宁,特意加了安神的药材。”
沈流萤将碗凑到唇边,佯装饮下。药汁触舌的刹那,她腕间胎记骤然刺痛。
“嬷嬷先去忙吧,我歇会儿。”
等脚步声远去,她迅速从妆匣暗格取出细颈琉璃瓶。瓶中药液呈淡黄色,是她用院中野菊与皂角自制的检测剂。
她将含在口中的药汤吐进空茶杯,滴入三滴药液。茶汤先是泛起白沫,接着渐渐变成靛蓝色。
“鸠羽……”
《武侯兵略》毒物篇记载,此药取自西南沼泽特有的毒蕈,孕妇触之即堕。她指尖发凉,这己是本月第三次在汤药中检出异常。
窗外忽然传来佩玉碰撞的清脆声响。她迅速藏好器具,用帕子拭净嘴角。
陆清远穿着银鹭官服跨进门,前襟的银线在昏暗室内依然刺眼。他今日气色格外好,连平日微佝偻的肩背都挺首了。
“流萤,摄政王府今晚设宴,点名要你同去。”
他说话时袖口随风翻动,松烟墨的辛辣混着药味扑面而来。这气息与那夜纸坊的黑衣人如出一辙。
“漕运司今日不点卯?”
陆清远神色微变:“你怎知……”
“父亲昨日醉酒时提过一句。”她将翡翠发簪慢慢插入发髻,“说漕运司的账目很有意思。”
铜镜里,陆清远的脸色瞬间苍白。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虎口那道新鲜划伤硌得她生疼。
“流萤,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
他指尖还沾着官服银线特有的金属粉末,在光线下微微反光。
“松开。”她声音冷得像冰。
陆清远怔了怔,缓缓放开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还残留着靛蓝色的药渍。
“我只是……不想你卷入这些。”他语气软下来,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丈夫,“今晚的宴席,你只需安静坐着就好。”
沈流萤抚过左腕胎记,七颗小痣烫得像要烧起来。她想起幻象中戴铁链的脚踝踏过碎裂的匾额,玄色官靴袖口的云纹与陆清远官服上的银线纹样惊人地相似。
“好。”她应道。
陆清远如释重负,又叮嘱了几句宴席礼节,这才转身离去。官服银线在门帘掀起时流光一闪,像极了暗河黑衣人袖口的云纹。
她走到窗边,院中玉兰树上的三条波浪线符号在日光下格外清晰。更远处,墙头一片玄色衣角倏忽闪过。
妆匣缝隙里,那些碎纸的边缘微微。漕运司、摄政王府、特批文书——还有陆清远突然换上的银鹭官服。
一切都串联成一张细密的网。
她取出金属书签,冰凉的触感让腕间胎记微微震动。幻象碎片闪过:密室中把玩书签的手,袖口云纹;病榻前递来的药碗,陆清远闪烁的眼神;还有那盘永远下不完的棋,黑玉棋子落定的方位……
全都指向北方。
指尖无意识划过试纸上的靛蓝色痕迹,那毒物反应的颜色深得发黑。苦杏仁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与陆清远袖口的药味奇妙地重合。
她将试纸折好藏入袖中,靛蓝色的痕迹恰好组成一个模糊的鸟笼形状。
与她绣绷上未完成的囚笼绣样,如出一辙。
窗外忽然传来银鹭官服佩玉的碰撞声。去而复返的陆清远站在院中,正与一个玄衣人低声交谈。
那人袖口的云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沈流萤悄然后退半步,将自己藏在窗纱的阴影里。玄衣人侧对着她,腰间的短刀在官服银线的反光中格外醒目。
“……戌时三刻,醉仙楼。”
零碎的词句随风飘来。陆清远频频点头,右手无意识地着官服前襟。当他抬手时,沈流萤看见他袖口内侧沾着些许朱砂。
那是兵部急报专用的印泥颜色。
玄衣人突然转头,视线精准地投向窗棂。沈流萤屏住呼吸,腕间胎记灼痛骤增。那人的眼睛像两口深井,瞳孔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金褐色。
“陆大人好自为之。”
玄衣人留下这句话便翻身越墙,动作轻得像片落叶。陆清远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慌忙从袖中取出青釉葫芦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吞下。
瓶底刻着的“癸卯制”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沈流萤想起暗格中那些药瓶。最早的那个标注着“壬寅年惊蛰”,正是她穿越那日。而陆清远现在用的,全是癸卯年新制的药瓶。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抚过袖中的试纸,靛蓝色鸟笼的轮廓硌着指尖。这府里每个人都在演戏,连汤药都成了害人的工具。
“少夫人,轿子备好了。”
小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怯意。沈流萤最后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经过偏院时,她瞥见那口废弃药炉又在冒烟。灰白的烟雾扭曲着升腾,在空中形成奇怪的螺旋。
三条波浪线的符号若隐若现。
轿子起行的瞬间,她听见墙头传来极轻的叩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击青砖,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与她今早在玉兰树皮上发现的刮痕,一模一样。
轿帘晃动间,她看见陆清远骑着马跟在轿旁。银鹭官服在日光下亮得刺眼,而他握着缰绳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虎口那道伤痕,渗出新鲜的血色。
沈流萤将试纸又往袖中塞了塞。靛蓝色的鸟笼轮廓紧贴着腕间胎记,像某种无声的警示。
这场宴席,怕是比想象中更要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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