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看到那辆运输车只剩半副骨架，焦黑的残骸插在护栏里。
陈骁膝盖一软，单膝跪进积水，手撑住地面才没倒。鼻血顺着下巴滴进水洼，晕成淡红。脑子里嗡鸣不止，太阳穴突突跳着。他知道这是第五次共感能力的代价——再用一次，可能就真的起不来了。
可尸体就在眼前。
第六具，手腕上“Ⅵ”字烙印清晰可见，皮肉翻卷，焦痕深处还能看出编号是后期补刻的。她不是意外卷入爆炸，她是被放进这辆车里的。
许青禾举起摄像机，镜头对准尸体面部。
“别拍。”陈骁抬手挡住镜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板。
“为什么？证据不能只靠你一张嘴。”她手指扣在录制键上没松。
“这不是谋杀。”陈骁说，“她是自己走进来的。”
许青禾愣住。
陈骁低头，指尖颤抖着碰上死者冰凉的手指。那一瞬，瞳孔微泛红光，随即熄灭。视野里没有灼红，没有腐绿。只有一片深蓝，沉得像海底墓场，却带着一丝……释然。
“她知道会死。”他收回手，喉结动了动，“但她来了。不是被迫，是选择。”
“你说什么？”许青禾声音发紧，“一个活人，主动躺进焚化炉改装的车里等炸？你当她是神经病？”
“她是解脱。”陈骁抹了把脸，血混着雨水流进嘴角，腥咸，“前面五个是筛选失败的‘废料’，烧了就烧了。她是最后一个环节——执行清除的人。程序走到头，她按下启动键，然后坐进去，等着火。”
许青禾摄像机缓缓放下：“所以……这不是受害者？是帮凶？”
“是牺牲者。”陈骁盯着那具焦尸，“她们被选中，不是因为倒霉，是因为‘合适’。情绪敏感、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程明辉的基金会就是个筛子，把这些人捞出来，洗脑，训练，最后让她们亲手完成‘净化’仪式。前面五个人死了，没人追究。第六个，是收尾的钥匙。”
陈骁喘了口气，扶着护栏想站起来，腿却发软。
“你哪来的结论？”许青禾皱眉，“共感？又来这套？上次你说嫌疑人撒谎，结果人家只是紧张尿频。”
“这次不一样。”陈骁冷笑，“尿频不会让情绪变成冰蓝色。那是悲伤到极点后的平静。她害怕过，挣扎过，但最后接受了。就像……知道自己该死的人。”
许青禾沉默几秒，突然往前一步：“那你告诉我，如果她是自愿的，谁给她下的指令？谁安排这场爆炸？谁在背后看着这一切？”
陈骁知道答案，但他不能说。证据链断在这里，再多一句都是越界。
手机响了。
陈骁掏出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张国栋。
接通前，他看了眼许青禾：“待会不管听到什么，你都当没听见。”
她眯眼：“你又要搞事？”
“我只是不想让真相烂在桥上。”他按下接听。
“陈骁。”张国栋声音低沉，背景有键盘敲击声，“你现在在哪？”
“现场。”他说，“刚确认第六具尸体身份。”
“立刻撤离。”张国栋语气不容置疑，“市局刚开会，上级命令，此案即刻终止调查，所有线索封存，对外统一口径为‘运输车违规载运易燃物引发自燃’。”
陈骁手指抠进掌心，用疼保持清醒：“那五具焦尸呢？李婉婷呢？账本呢？”
“我说了，封存。”张国栋顿了顿，“这是命令。你要是还当我是队长，现在就回来。”
“所以你们打算把六个女人的命，说成一场车祸？”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张国栋猛地拍桌，话筒传来震动，“你爸当年也是这么犟，结果呢？案子没破，人先没了！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陈骁闭眼，药效彻底退去，头痛如刀劈。但他没挂电话。
“我知道了。”他只回了一句。
然后挂断。
许青禾站在原地，摄像机己经关了，雨水顺着机身往下淌。“所以……就这样算了？”
“不算。”陈骁低头看着尸体旁一块碎玻璃，边缘锋利，映着天光。他伸手，将玻璃片按进泥水，压在死者手边。
“她们不是被杀的。”他声音很轻，“是被选中的。而选人的人，还在看着我们收场。”
许青禾盯着他染血的脸：“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技术科不能碰，法医不能出报告，连张队都被压住了嘴。你一个人，能撬动什么？”
陈骁没回答。他慢慢抬起左手，看了看腕上那块上海牌机械表。表盘裂了一道缝，时针停在十一点五十九分。
陈骁记得妹妹最后一次打电话，也是这个时间。
“有些事，不用撬。”他低声说，“只要有人不肯闭眼，它就塌不了。”
远处消防车鸣笛渐弱，封锁线外记者开始收设备。一名警察朝这边挥手，示意清理现场。
许青禾咬了咬下唇：“我明天会发一篇报道，标题就叫《第六具尸体是谁？》。”
“你会被删稿。”陈骁说。
“那就发第二篇。”她把摄像机塞进包里，“第三篇，第西篇，首到有人看懂。”
陈骁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像没擦干净的眼泪。
陈骁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枚U盘。
他没给许青禾，也没扔掉。只是握在手里，贴着胸口。
许青禾站了片刻，忽然蹲下，从包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报纸，垫在他膝盖下。
“别把裤子全弄脏了。”她说，“回头审讯室地板还得你擦。”
陈骁扯了下嘴角，没笑出来。
远处，一辆市政清洁车缓缓驶近，高压水枪开始冲洗桥面血迹。水流冲过尸体，混着灰烬流向排水口。
陈骁盯着那股浊流，忽然开口：“你知道最可怕的不是什么吗？”
许青禾摇头。
“是她们明明可以逃。”他声音很轻，“但没人信她们。家人不信，警察不信，媒体也不信。首到她们把自己烧成灰，才有人问一句——她为什么会死？”
许青禾没接话。
陈骁慢慢站起身，腿僵得几乎站不稳。他最后看了一眼第六具尸体，转身走向警车。
许青禾跟上：“你去哪？”
“回去。”他说，“把咖啡杯洗干净。”
他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引擎轰响。雨刮器划开一片模糊视野。
许青禾站在车旁，忽然说：“你刚才说她的情绪是冰蓝。那……有没有留下别的颜色？哪怕一丝？”
陈骁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有。”他顿了顿，“在最后一秒，她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阳光。”陈骁说，“她记得阳光晒在脸上的温度。”
此刻陈骁接下来会如何利用这个线索继续调查？他会独自行动还是寻求更多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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