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茎上的雪水终于坠下，在瓷盆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李婉君弯腰拾起日记本，扉页的墨迹还未干透，“我不需要拯救，只想被看见”几个字在暖光里泛着温柔的棱角。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陆沉舟的消息像颗小太阳：“明天需要我去接你？”她盯着跳动的对话框，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
那孩子踮着脚看“夜烬”时，发梢沾着融雪，仰着脸说：“姐姐，这花像不像有人偷偷给它盖了暖炉？”李婉君蹲下来，替她理了理围巾：“是有人在认真守护它呀。”此刻指尖落在键盘上，她鬼使神差地补了句：“不过，明天可能需要你帮我搬块牌子。”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工作室的挂钟敲响十一下。
她抱起“夜烬”走向后巷的花房，纸箱里的捐赠信沙沙作响，其中一封飘出半张照片——是去年冬天，她蹲在倒闭的“栖芳阁”门前，用最后几支玫瑰扎成的“希望”。
那时的她睫毛上沾着霜，眼神却像火。
次日清晨，文化广场的梧桐叶还挂着露珠。
李婉君站在“栖芳阁”褪色的木门前，看着工人将新匾额抬上梯子。
红绸覆盖的“春涧艺术工坊”几个鎏金大字，在晨雾里像团将燃的火。
陆沉舟穿着深灰高领毛衣出现时，她正踮脚调整红绸的角度，发梢被风掀起又落下。
“需要搬的是这个？”他伸手扶住梯子，掌心的温度透过木栏传来。
李婉君回头，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影，想起这几日展厅闭馆后，总在监控里瞥见深夜离开的车影。“不是。”她笑着指了指门楣，“是等会要揭的红绸。”
十点整，市领导的车队停在巷口。
李婉君站在台阶中央，望着人群里那个穿藏蓝西装的身影——郑国栋。
他的领带系得歪了半寸，目光扫过她时快速错开，像被烫到的指尖。
“现在，我宣布'春涧艺术工坊'正式挂牌！”副市长的声音响起。
红绸飘落的刹那，李婉君听见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转头的瞬间，她看见纪委的工作人员从人群后方穿出，黑色西装裤脚沾着水痕，径首走向郑国栋。
他的脸瞬间煞白，喉结滚动两下，试图扯出笑容：“领导，这是不是……”
“郑主任，有些程序需要你配合。”工作人员亮出证件，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人群。
李婉君摸了摸口袋里的牛皮纸信封——老周昨天深夜发来消息：“当年截下的通话录音，备份在云端。”此刻阳光正好，她忽然明白陆沉舟附言里的“有些事比程序更重要”，大抵是说，总有人愿意为真心的人托底。
仪式结束时，阿阮拽了拽她的衣角。
这个听障青年比划着“恭喜”，手指在胸前划出温暖的弧度。
李婉君回他一个手语：“是我们的。”转身看向工坊内，新刷的白墙上，她亲手写的宣言正被阳光镀上金边：“这里不卖名气，只造意义。”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春涧联盟的报名表堆满工作台，十二张年轻的脸挤在玻璃花房里，连空气都带着新叶的清苦。
阿阮站在最前排，握着学员的手教他们打花结，睫毛在阳光下忽闪，像只振翅的蝶。
迷雾知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李婉君站在工作台前，望着台下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碰花泥时，手被刺得鲜血淋漓。
“我不是天才，只是不肯认命。”她的声音轻，却像颗种子落进软土，“你们也不是替补，是主角。”
掌声炸开的瞬间，她瞥见窗外那抹深灰。
陆沉舟靠在梧桐树上，抱着臂看她，嘴角抿成一道温柔的线。
这是他连续第七天出现在工坊门口，有时提杯豆浆，有时只是站着，像株沉默的树。
第八天清晨，他的身影比往常早了半小时。
李婉君开院门时，看见他提着个墨绿色保温箱，箱盖上凝着水珠。“我找了三个研究所。”他把箱子放在花房的操作台上，掀开盖子的动作像在拆封什么珍贵的信，“复育了你当年丢失的'夜烬'母本数据。”
五株蓝紫色的花苗安静地立在腐殖土里，叶片上还沾着晨露。
李婉君的指尖悬在苗尖上方，想起三年前那场大火——她蹲在焦土里翻找，最后只拾到半片烧卷的花瓣。“为什么不说？”她抬头，看见他眼尾的细纹，“这些天总说'路过'。”
陆沉舟垂眸整理箱内的湿度计，金属镊子在指尖转了半圈：“怕你觉得，我还是在用钱解决问题。”他的声音低，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你说过，爱要慢慢来。”
李婉君忽然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的手顿住，抬头时瞳孔里映着她的笑：“那现在，算慢慢来吗？”
周末的公益活动定在郊区敬老院。
李婉君带着学员们挤上小巴时，特意留了副驾的位置。
可等车停在院门口，她却看见陆沉舟蹲在银杏树下，正帮王奶奶修剪月季枝。
他卷起西装袖管，手腕上一道淡粉色的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那是十年前雪夜，他为护母亲逃离老宅时，被碎玻璃划的。
“你说过，爱是选择。”他抬头，剪子在指间闪了闪，“那我现在选追着你跑，行不行？”
李婉君没说话，转身从帆布袋里掏出件藏青工装围裙。
围裙上还留着她的香水味，是淡柠檬混着松针的清冽。
陆沉舟接过时，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像片落在春溪里的叶。“围上。”她转身走向花房，“今天你是志愿者。”
黄昏返程时，李婉君靠在车窗上翻照片。
手机里有张抓拍：陆沉舟半蹲着，扶着坐轮椅的张爷爷，背后的横幅被风掀起一角，“让每一朵花都有名字”几个字飘得像云。
她悄悄截了图，回家后塞进那本《共生》手绘图册。
封底的空白处，她用金笔添了行字：“从前他俯身救我于泥泞，如今我挺立成他的光。”
手机在这时震动，陆沉舟的消息跳出来：“明天还能一起去吗？”
她回了个笑脸，又补了句：“这次，换你当我学生。”
窗外，新一批“夜烬”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蓝紫色的花瓣映着晚霞，像团烧不熄的火。
花房的座机突然响起，李婉君接起时，对方自报家门：“您好，这里是星城儿童心理中心……”
暮色漫进窗棂，她望着花影里的陆沉舟，忽然觉得连风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有些故事，才刚刚翻到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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