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掌心震动得发烫时，李婉君才惊觉自己盯着窗外的光斑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按下接听键，母亲带着乡音的声音裹着炒菜的滋啦声涌出来：“闺女，妈看你朋友圈那张合照……是不是有喜了？”
“啊？”李婉君指尖无意识绞着围裙带子，洋桔梗的碎花瓣簌簌落在她脚边。
她慌忙点开微信，昨天陆沉舟发的动态还挂在最上面——厨房窄道里，他举着锅铲替她挡滚油，她笑着拍他手臂，油星子溅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配文是“摄政王今日败于一颗鸡蛋”。
“你以前从不这么笑。”母亲的声音软下来，“上回视频，你给我看花店新到的蓝玫瑰，眼睛都没这么亮过。”
李婉君望着花房玻璃墙上自己的倒影。
马尾松松扎着，发梢沾着几丝银叶菊的绒毛；嘴角还挂着没褪尽的笑，连眉梢都跟着往上翘——这副模样，像极了大学时在花市摆摊，被客人夸“小姑娘手巧”时的自己。
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她在医院走廊签婚前协议时，镜子里的眼睛是灰的，像被暴雨打湿的蝴蝶翅膀。
“妈，我没怀孕。”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就是……日子过顺了。”
“顺了就好。”母亲在电话那头吸了吸鼻子，“你爸刚才还念叨，说等天凉些，想让小陆开车带咱们去城郊看菊展。他最近气色好多了，药也减了量……”
李婉君应着，余光瞥见学员们抱着修剪好的洋桔梗去水台醒花，笑声像一串蹦跳的银铃。
她忽然意识到，最近连呼吸都带着甜丝丝的花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陆沉舟把她最爱的“夜烬”从花店搬到主卧飘窗时？
是他在暴雨夜蹲在花店门口，替她把被风吹倒的花架重新搭好时？
还是昨晚他偷偷往她枕头下塞了包干燥玫瑰，说“听说这个助眠”时？
“婉君老师，有人找！”
花房门口传来小学员的喊叫声。
李婉君抬头，正看见陈慧兰站在玻璃门外。
陆母今天没穿常日里的真丝套装，浅灰针织衫配藏青半裙，手里提着只深褐色老砂锅，另一只手抱着本边角泛旧的蓝布面本子。
“阿姨。”李婉君迎出去，接过砂锅时触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显然是一路抱着过来的。
陈慧兰目光扫过花房里悬挂的干花串，落在她围裙上沾的泥土印子上：“张嫂说你总失眠，半夜起来剪枯枝。”她把蓝布本子塞进李婉君怀里，“这是我嫁人第一天熬的百合莲子羹方子，当年老爷子夸了一句，我记了一辈子。”
李婉君翻开本子，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莲子，字迹是漂亮的小楷，连火候都标得清楚：“砂锅三滚后转文火，莲子要提前泡足西个时辰。”
“你男人……学做饭了？”陈慧兰突然问，眼睛却望着花房角落的迷你厨房——陆沉舟昨天硬要给学员们做的桂花糕，此刻还剩半盘搁在操作台上。
“嗯，他最近在看《家庭烹饪大全》。”李婉君想起今早床头那本被翻得卷边的书，“说是要把我喜欢的粥品都学会。”
陈慧兰轻哼一声，指尖却悄悄蹭了蹭砂锅边沿：“总算做了件人事。”她转身要走，又突然从包里摸出张纸条塞过来，“失眠别硬扛，门口会有人送药。”
李婉君捏着纸条追到门口，只来得及看见陆母的背影消失在紫藤花架后。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别着的珍珠胸针——和陆沉舟西装领针上的款式一模一样。
傍晚回家时，玄关地上果然躺着个靛蓝小布包。
李婉君蹲下身，布包还带着夕阳的余温，解开绳结，里面滚出个青瓷小瓶，装着碾碎的薰衣草和缬草根；一张宣纸方子，墨迹未干：“每周三次，温水泡脚，水温不超过42℃”；最底下是枚旧银铃铛，刻着“陆氏家祠”西个字，铃身有细密的划痕，像被反复过。
“这是我奶奶传给我的。”身后突然响起陆沉舟的声音。
李婉君转身，他不知何时站在玄关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松垮垮挂着，“只有陆家嫡亲媳妇才能戴。”
他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银铃：“我妈昨天翻箱底，说要找件压箱底的东西给你。我猜她翻了三个钟头，把我爸当年求婚前藏的酒都碰倒了。”
李婉君忽然笑出声。
陆沉舟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伸手替她把银铃别在衣襟上：“我妈说，你值得。”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李婉君开门，小陆宇举着幅蜡笔画扑进来，画纸边缘还沾着草莓果酱：“姐姐看！这是我画的最酷爸爸和最美妈妈！”
李婉君蹲下来，画里戴围裙的男人正举着锅铲煎蛋，油星子被他画成了黄色小太阳；旁边的女人捧着一束蓝紫色花，花瓣上点满了金粉——分明是她的“夜烬”。
天上歪歪扭扭写着大字：“幸福的家庭都会有宝宝”。
“你们什么时候生宝宝呀？”小陆宇仰着圆乎乎的脸，“我们幼儿园老师说，幸福的家庭都会有的！”
李婉君的手顿在画纸上。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动静，她抬头，正看见陆沉舟站在楼梯转角，手里还提着从公司带回来的文件袋。
他的目光扫过画纸，脚步微顿，却没有像从前那样避开话题，而是走过来蹲下，指尖轻轻戳了戳小陆宇的鼻尖：“等妈妈说‘ready’的那天。”
小陆宇欢呼着扑进他怀里，陆沉舟顺势把孩子抱起来，回头看了李婉君一眼。
他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柔的涟漪，像极了上个月她在“栖芳阁”后巷看见的，被月光铺满的海。
夜里十一点，李婉君窝在飘窗上翻《百日温情计划》手账本。
第77项“回老家祭祖”旁边，她用金笔写下批注：“若真能重启婚礼，我想穿那条自己设计的鸢尾婚纱——领口绣月见草，裙裾缀夜烬花瓣。”
阳台传来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她合上手账本，推开门，看见陆沉舟正蹲在自动浇花系统前，手机电筒照着零件，额角沾着汗。
他的食指被铁丝划破了道小口，血珠渗出来，在月光下像颗红玛瑙。
“又拆我的宝贝？”李婉君抽了张纸巾，握住他的手轻轻按。
陆沉舟任她摆弄，声音低得像叹息：“传感器总是不准，昨天差点把‘夜烬’浇涝了。”他低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疼吗？”
“是你太用力了。”李婉君替他贴好创可贴，指尖抚过他手背上的旧茧，“这些活交给工人做就好。”
“不是。”陆沉舟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声透过衬衫布料传过来，“我是怕再错过一次，你就不会回来了。”
风忽然停了。
“夜烬”的蓝紫花瓣在夜色中轻轻颤动，每一片都沾着月光，像一句迟来的告白。
李婉君望着他眼里的自己，忽然想起明天要去花市订一批进口鸢尾种球——听说有款新品种，花瓣是渐变的蓝紫色，和“夜烬”很像。
“对了，下周一是我们结婚一周年。”陆沉舟突然说，“我订了‘栖芳阁’的场地，想……”
“我知道。”李婉君笑着打断他，“不过我可能要加班。”她望着他瞬间瞪圆的眼睛，忍住笑，“花店要准备一批周年庆花礼，我得留在‘栖芳阁’盯着。”
陆沉舟的手指无意识着她衣襟上的银铃，铃舌轻撞，发出细碎的响。
他望着她狡黠的眼神，忽然笑了：“好。”
月光漫过窗台，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流淌。
李婉君靠在他肩头，听着银铃轻响，忽然想起白天收到的那条陌生短信——“周末下午三点，栖芳阁后巷，有重要的人想见你”。
她原本打算下班后去看看，此刻却突然不想急着揭开谜底了。
有些答案，晚一点知道，或许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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