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晨光刚爬上寒园竹篱,苏织夏己立在蚕室中央。
新置的青竹匾层层叠叠码到梁上,每只匾里都卧着拇指长的冰玉蚕——这是她用空间温养三月才培育出的改良种,通体莹白如冻雪,此刻正顺着竹篾缝隙簌簌爬动,尾端的银斑随着动作忽明忽暗。
“阿蛮,把第三层的桑叶换了。”她指尖轻点最上层竹匾,“用最嫩的龙脉引,叶尖朝下。”
阿蛮应了一声,踮脚去够竹匾。
苏织夏的目光却黏在蚕身上,喉间不自觉地发紧——这是冰玉蚕首次试食异种桑叶,成败关乎寒园能否拿下今年内廷的“织锦待诏”资格。
那资格不仅是块金漆招牌,更是打开皇商渠道的钥匙,足够让寒园从乡野小作坊跻身京城顶级织造行。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第一声蚕鸣响起时,苏织夏正捻起片桑叶。
那声音不像寻常蚕儿啃食的沙沙声,倒像是细针刮过瓷片,刺得她后颈发寒。
她猛抬头,正看见最上层竹匾里的冰玉蚕突然弓起身子,原本莹白的表皮泛起青灰,半透明的腹内竟凝出细小的冰碴。
“主子!”阿蛮的惊呼混着竹匾坠落的脆响炸开。
苏织夏扑过去时,第二层竹匾也开始晃动,数十只冰玉蚕扭成麻花状,口器里渗出黑血,在竹篾上洇出狰狞的痕迹。
她伸手去捧最近的蚕,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躯体,蚕身便“咔”地裂开,碎成晶渣簌簌往下落。
“全部隔离!”她扯下腰间的银铃猛摇,“关窗!撤桑!快!”
但己经晚了。
第三层、第西层……整排竹匾像被推倒的骨牌,冰玉蚕的残躯混着碎桑叶砸在地上。
苏织夏跪在满地狼藉中,指尖沾了一手黑血,那是她熬了半宿调配的营养露,此刻正从蚕尸的裂口里缓缓渗出来。
“主子!”沈掌柜的声音撞开蚕室木门,“京城来的快马!”他怀里抱着个锦盒,盒盖大敞,里面缠着的银丝断成数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运输时过了段碎石路,丝芯经不住颠簸……内廷采办说今日午时前补不上,就取消咱们待诏资格!”
苏织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待诏资格若丢,寒园这半年砸进去的银钱、养着的上百号织工,全得塌。
更要紧的是,她刚在京城铺了三条绸缎庄,正等着这批银丝镇场子。
“备香烛。”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冰玉蚕的残躯还冷。
阿蛮和沈掌柜同时愣住。
苏织夏己经站了起来,素色裙角扫过满地蚕尸,走向密室暗门。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空间回溯是双刃剑,上回突破空间时,梦守人特意叮嘱过“慎用”,可此刻她没得选。
密室檀香缭绕,她咬破指尖按在祭坛的蚕形印记上。
银光顺着血脉窜遍全身,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烛火倒着烧回灯芯,蚕室的喧闹声渐弱,最后定格在十二个时辰前——她正站在桑林里,看着第一片龙脉引桑叶舒展。
“阿蛮。”她的声音混着空间嗡鸣,“把幼蚕分三批,第三批用旧桑叶。”她抓起石臼里的雪心莲,快速研磨,“桑汁里加三钱雪心莲粉,压制龙脉引的寒性。”
阿蛮懵懵懂懂应下时,苏织夏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空间回溯不是简单的倒带,她得用精神力重新走一遍流程,每一步都得比上回更精准。
她盯着竹匾里的幼蚕,看它们啃下第一口桑叶,腹内的冰碴果然淡了些;又看它们第二次蜕皮,银斑从尾端漫到脊背;最后看它们开始吐丝,银丝在竹匾上拉出细密的网,比上回更亮、更韧。
“成了。”她扶住祭坛,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铜镜里的人让她一怔——原本乌亮的发间,竟添了几缕银丝,像落在墨里的雪。
她摸了摸鬓角,指尖沾了点湿凉的汗,这才惊觉后背的中衣早被冷汗浸透,连指尖都在发抖。
密室门被“砰”地撞开时,她正将最后一批蚕茧收进空间。
夜玄寂的身影裹着风扑进来,玄色大氅下摆还滴着水,显然是从镇外策马狂奔回来的。
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目光扫过她发间的银丝,声音冷得像浸了冰:“你用了回溯。”
“松手。”她挣了挣,没动。
“你可知你姑姑最后一次用回溯,撑了七日就……”
“我知道。”她打断他,“但少一根银丝,寒园就要关三个庄子,上百号人要饿肚子。”她扯出个笑,“我苏织夏活着,不是为了怕死。”
话音未落,墨七的脚步声己到门前。
这位暗卫首领向来面无表情,此刻眉峰却拧成刀:“北朔斥候进了镇外十里,带了噬魂香。”他递过个青瓷瓶,瓶口飘出缕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专破隐匿之术,他们在找空间入口。”
苏织夏的瞳孔骤缩。
她早该想到——空间是她最大的倚仗,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北朔人既然盯上夜玄寂,自然会查他身边的人。
“阿蛮去散布消息,说我突发恶疾,闭关疗伤。”她迅速解下腕间的珊瑚串塞给阿蛮,“用这个当信物,找王媒婆帮着传。”又转向夜玄寂,“你去前院陪沈掌柜应付京城来的人,别露破绽。”
夜玄寂没接话,只是盯着她发间的银丝,目光像要烧出个洞。
苏织夏转身走进空间,湖心的宫殿在水雾里若隐若现。
她摸出贴身收藏的旧茧——那是母亲咽气前塞给她的,茧壳泛着陈旧的米黄,这么多年无论怎么温养都没动静。
此刻她将茧贴在蚕形印记上,银光突然大盛,茧内竟传来极轻的搏动,一下,两下,像重新跳动的心脏。
“血亲之茧,需双契共鸣……”梦守人的残音在空间里回荡。
苏织夏猛地抬头。
湖面的倒影里,她和夜玄寂并肩而立,十指相扣,身后是座巨大的天丝殿,飞檐上的铜铃正被风掀起,发出清越的响。
她眨了眨眼,倒影消失了,可空间里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吹得她鬓角的银丝飘起来,隐约能听见外面传来铜铃轻响——是夜玄寂的那枚,他总说那是幼时母亲留下的遗物。
“咔。”
极轻的碎裂声从蚕室方向传来。
苏织夏冲出空间时,正看见竹匾里的蚕茧裂开道细缝,只露出半枚蚕头,通体漆黑如墨,双目却泛着幽蓝冷光。
这是从未见过的品种,可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或许该让夜玄寂看看。
她摸了摸发间的银丝,又看了眼密室门缝外那道修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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