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上那个刺耳的破音，如同一次精准的免疫注射，在短暂的阵痛后，反而让姜威对“成名”这场高热病，产生了些许抗体。他不再仅仅沉浸于欢呼的眩晕，也不再被失误的沮丧彻底击垮，而是以一种更清醒、甚至带点审视的目光，看待周遭发生的一切。
而这种清醒，很快就在接下来面对的事情上，发挥了作用。
线上音乐会和音乐节带来的热度持续发酵，像一块滴着鲜血的肉，引来了越来越多的猎食者。江瀚的电话几乎成了热线，邮箱也被各种合作邀约塞满。其中，最引人注目、也最让姜威感到无所适从的，是来自几家唱片公司和独立厂牌的签约意向。
这些名字，有些如雷贯耳，是业内的巨头；有些则标榜独立和小众艺术性，在乐迷心中拥有不错的口碑。它们开出的条件各不相同，但都围绕着同一核心——希望与姜威签订艺人经纪全约或唱片长约。
江瀚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将几家最有分量的意向书打印出来，厚厚一摞，摆在回声仓库的控制台上，像展示战利品。
“看看，兄弟！”江瀚眼睛发光，指着那些带着烫金logo的文件，“‘星海传媒’，国内流行音乐头把交椅，资源渠道没得说，承诺一年内给你发全长专辑，配备顶级制作团队，保证至少三首主打歌打榜！”
他又拿起另一份：“‘摩登之音’，主打独立和摇滚，逼格高，乐迷忠诚度高。他们看中你的创作能力，承诺给你极大的自主权，分成比例也更友好。”
“还有这个，‘回声唱片’，虽然规模小点，但老板是资深制作人出身，懂音乐，据说很舍得在制作上花钱……”
姜威听着江瀚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目光扫过那些条款复杂、充斥着法律术语的合同范本，感觉像是在看天书。保底薪金、预付版税、唱片制作预算、宣传推广费用、版权归属、经纪抽成、年限（动辄五到八年）、违约金……每一个数字和条款背后，都代表着一种未来的可能性和束缚。
他感到一阵茫然，甚至有些窒息。
“瀚哥……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拿起一份合同，指着“音乐版权归属”那一项复杂的条文。
“哦，这个啊，”江瀚凑过来看了一眼，“简单说，就是签了以后，你合约期内创作的所有歌曲，版权一般都归公司所有或者共享，你自己不能随意处置。这是行规。”
“那……如果以后我想自己唱，或者给别人唱，呢？” “那得公司同意，而且收益要按比例分。” 姜威沉默地放下合同，又指向另一份的“独家经纪代理”条款。 “这个就是说，你所有的演艺活动，商演、代言、上节目，都得通过公司，你自己不能私下接活。公司会从你的收入里抽取一定比例作为佣金。”
“抽多少？” “看公司大小和谈判结果，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不等吧。”
一个个问题问下来，姜威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这些合约，许诺了资源、平台、专业的运作，但同时也像一张巨大的网，试图将他未来多年的创作自由、人身自由甚至经济命脉，都纳入一个既定的商业体系之中。
他感觉自己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正在被评估着未来几年的产出和价值。而他最珍视的音乐本身，在这些冰冷的条款里，被拆解成了版权、版税、收益分成等一系列数字概念。
“我……需要想想。”姜威最终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江瀚看出了他的犹豫，试图说服他：“我知道一下子难以消化。但姜威，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靠我们自己单打独斗，能做到哪一步？你看看沈丽，她背后如果没有强大的团队和公司支撑，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吗？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们可以请律师仔细看条款，挑一个条件最好、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威光丽影》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最尊重你创作意愿的……”
就在这时，江瀚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走到一边接电话：“喂？杨总？您好您好！对对，意向书我们都收到了，正在认真研究……是是是，非常感谢沈丽老师和您的青睐……啊？您晚上也过来？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挂了电话，江瀚兴奋地走回来：“是杨康！他说晚上沈丽在苏州有个品牌活动，结束后可能会过来坐坐！听听，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极度重视你！这是多大的面子！”
听到沈丽的名字，姜威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随即，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点开手机，屏幕上正好推送了一条娱乐新闻——沈丽身着高定礼服，亮相巴黎某顶级时尚活动，与国际知名导演和设计师谈笑风生，标题用着惊叹的口吻描述着她如何“闪耀国际”、“影响力升级”。
照片上的她，光彩夺目，仿佛站在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那是顶级商业运作和行业地位才能带来的光环。
对比着自己眼前这几份需要绞尽脑汁去理解、权衡、甚至讨价还价的合约，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悄然横亘在他心中。
她越发成名，越发大牌，如同星辰升入更高的轨道。 而他，却还在泥泞的地面上，学习如何辨认前进路上的合同陷阱。
晚上，沈丽果然来了。依旧低调，但身边跟着两个助理和一位显然是保镖的壮硕男士，排场明显不同于以往。她穿着活动的余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姜威时，还是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听说今天有很多好选择？”她接过江瀚递来的水，笑着问姜威，语气轻松，像是在聊今天天气不错。
姜威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桌上那堆文件：“看得头疼。” 沈丽扫了一眼那些公司的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她没有首接给出建议，而是问：“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知道……”姜诚实地回答，“他们说的资源很好，但那些条款……感觉像是把自己卖掉了。”
沈丽沉默了片刻，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水瓶。“每家公司的性质和侧重点不同。大公司资源多，但规矩也多，新人容易沦为流水线产品。小厂牌或许更尊重艺术家，但资源和抗风险能力差。”她顿了顿，看向姜威，目光犀利，“最重要的是，你想清楚，签公司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更快地出名赚钱，还是为了获得更好的条件和团队，去做你真正想做的音乐？”
“我当然是……” “别急着回答。”沈丽打断他，“好好想。而且，不要只看他们许诺给你什么，要看他们过去是怎么对待其他艺人的。去听听他们旗下歌手的作品，看看他们的发展轨迹。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合作伙伴，比合约条款更重要。”
她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迷宫的一个入口。姜威恍然，自己之前只顾着看条款，却忽略了背后操作这些条款的“人”和“公司风格”。
“谢谢……沈丽姐。”他由衷地说。
沈丽笑了笑，站起身：“我得走了，明天一早还要飞北京。合约的事，不急在一时。记住，你是稀缺资源，是你的才华吸引了他们，不是他们施舍给你机会。你有选择的资本，也有谈判的底气。”
她的话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悄然传递给了姜威。
送走沈丽一行人，仓库里重新安静下来。姜威看着桌上那堆花哨的意向书，心情不再像之前那样茫然和压抑。
诱惑依然巨大，前路依然迷雾重重。 但至少，他知道了该如何去审视这些诱惑，如何去拨开迷雾。 真正的选择，不在于签哪一家公司，而在于看清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以及，是否准备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切后果。
这场合约的迷宫，他必须靠自己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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