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的公开声援，像一道分水岭。虽然网络暴力并未完全停歇，但最汹涌的恶浪似乎过去了。攻击依旧存在，但其中掺杂了更多理性的声音，为姜威的才华辩护。更重要的是，那种被全世界孤立的窒息感消失了，因为沈丽用行动告诉他，他并非孤身一人。
然而，另一股力量，却因这场风波带来的巨大流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姜威涌来——商业的力量。
江瀚的兴奋之情几乎溢于言表，他拿着一个烫金的文件夹，像是捧着圣旨一样冲进回声仓库。
“兄弟！大的来了！真正的‘大’合作！”江瀚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悦动能量’！国内功能饮料的龙头品牌！他们想找你做新系列产品的代言人！”
姜威正在调试一段新旋律的贝斯线，闻言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茫然：“功能饮料？代言？”这两个词离他的世界太远了。他平时连咖啡都很少喝，更别提功能饮料了。
“对！代言！全线代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江瀚激动地挥舞着文件夹，“不仅仅是拍条广告那么简单！你的形象会出现在全国各地的超市、便利店、广告牌上！地铁里、电梯里，到处都是！这是多大的曝光度！多大的国民度！”
他翻开文件夹，指着上面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看看！代言费！这个数！抵得上我们接几十场音乐节了！”
那串零确实晃花了姜威的眼。那是一笔他从未想象过的巨大财富，足以让他立刻还清所有欠款，让父母过上更舒适的生活，甚至可以让他的音乐制作设备全面升级到顶级水准。诱惑是真实而巨大的。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
“可是……为什么是我？”姜威皱起眉头，十分不解，“我和功能饮料……有什么关系？我的音乐和这个完全不搭边啊。”
“关系？要什么关系？”江瀚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他们有他们的考量！‘悦动能量’新系列主打年轻、活力、突破自我！你现在是什么形象？从服务生逆袭成功的音乐才子！有话题，有热度，形象正面，关键是——有‘破圈’的潜力！他们看中的就是你身上这种‘励志’和‘突破’的标签，正好契合他们产品的调性！”
“标签……”姜威喃喃道，这个词让他感到不适。又是标签。媒体给他贴“服务生”标签，现在品牌方看中的也是这个被简化、被消费的“励志”标签。仿佛他这个人、他的音乐本身，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他们不需要你懂功能饮料，也不需要你的音乐和产品有关联。”江瀚继续灌输着他的商业逻辑，“他们只需要你的脸，你的名字，和你背后代表的那个‘故事’。你出现在广告里，对消费者来说，就是一种暗示：喝了这个，就能像姜威一样充满能量，突破自我，实现梦想！这就够了！”
姜威听着这套说辞，感觉极其荒谬。他的音乐梦想，他无数个日夜的坚持和努力，在商业逻辑里，被简化成了一个可以贩卖的“能量符号”？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错位感。
“那……代言需要我做什么？”他迟疑地问。
“很简单！”江瀚拿出一份初步的日程安排，“拍一组平面广告，几条TVC（电视广告），参加一次新品发布会。合同期内，你的社交媒体需要配合发布几条指定内容。他们会给你准备好所有的台词和造型，你只需要按要求完成就行。轻松，钱多，曝光度巨大！简首是天上掉馅饼！”
江瀚描绘的前景很美好，但姜威却越听越心凉。按要求完成？准备好台词？这和他追求的音乐创作中的自由表达，完全是背道而驰。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贴上了新价签的商品，即将被摆上一个完全陌生的货架。
“瀚哥，我……”姜威试图表达自己的犹豫，“我觉得不太对劲。这和我做音乐的初衷……”
“初衷初衷！”江瀚有些急了，打断他，“我的老弟啊，人不能只靠初衷活着！这是个现实的社会！你需要钱来支撑你的音乐梦想，需要知名度来让更多人听到你的歌！这个代言，就是最快、最有效的途径！有了这笔钱，你想换什么设备换不了？想做什么样的音乐做不了？有了这个国民度，下次你发歌，关注度能翻几倍！这叫以战养战，懂吗？”
道理似乎无懈可击。但姜威内心的抵触情绪却越来越强。他无法想象自己站在聚光灯下，举着一罐功能饮料，说着广告商写好的、与他内心毫无关联的台词。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
他想起沈丽。她代言的都是顶级奢侈品牌、高科技产品，似乎与她的艺术气质和个人品味有所关联。而他呢？一个功能饮料？这种对比让他感到一丝难堪。
“我再想想……”姜威最终没有立刻答应，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冲击和内心的矛盾。
江瀚虽然失望，但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只好留下资料，让他好好考虑。
仓库里重新安静下来。姜威看着那份精美的代言合同，上面巨大的金额数字像是有魔力，又像是带着嘲讽。
获得商业认可，本是成功的一种标志。 但当这认可来自于一个与自身核心价值完全错位的地方时，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迷茫和自我怀疑。
他仿佛站在一个岔路口： 一边是通往财富和知名度的捷径，但需要戴上不属于自己的面具。 另一边是继续在音乐的道路上艰难跋涉，前途未卜，但能保持灵魂的完整。
那个写着天文数字的价签，闪闪发光。 却照得他，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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