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动能量”代言合同像一块金光闪闪的巨石，堵在姜威的心口，也横亘在他与江瀚之间。仓库里原本和谐默契的氛围，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江瀚无法理解姜威的犹豫。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选择的问题。天上掉馅饼，哪有不张嘴接的道理？他开始不厌其烦地、见缝插针地游说。
“威啊，你看，‘悦动能量’那边又催了，说如果我们这边没问题，这周就可以安排法务对接细节。”江瀚端着咖啡，靠在控制台边，语气尽量放得轻松，“机会不等人啊，多少艺人挤破头都想抢的资源。”
姜威盯着屏幕上《巷陌夜影》（他正在创作的新歌）凌乱的音频块，心绪不宁，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觉得产品跟你不搭，”江瀚凑近些，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但你想啊，这恰恰说明你‘破圈’了！你的影响力己经超出了音乐圈，被大众市场认可了！这是好事！等这笔代言费到手，咱们立马把仓库这老掉牙的调音台换了，给你整一套最顶级的监听设备！你不是一首嫌现在这套出来的低频不够干净吗？”
物质诱惑被具体化，指向了姜威最在乎的音乐制作本身。姜威的心动摇了一下。顶级设备……确实是他梦寐以求的。但很快，那种别扭感又涌了上来——用代言功能饮料的钱来买设备，感觉像是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滋养自己的梦想，味道怪怪的。
“瀚哥，我不是不想赚钱，也不是不想换设备。”姜威放下鼠标，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江瀚，“我只是觉得……太快了。音乐节刚完，绯闻的事情还没完全平息，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静下心来，把新歌做好。而不是急着去拍广告，说一些自己都不信的话。”
“静下心来？”江瀚的音调不自觉地提高了，“老弟，这个圈子最容不下的就是‘静’！热度是有保质期的！你现在不趁热打铁，等这阵风过去了，谁还记得你姜威是谁？到时候你想静多久静多久，但还有没有人听你唱歌，可就难说了！”
他挥舞着手臂，情绪有些激动：“沉淀？做新歌？当然要做！但你不能关起门来埋头傻做啊！你需要曝光，需要维持话题度！这个代言，就是最好的维持热度的方式！一边赚钱，一边保持 visibility（可见度），等你新歌做好了，顺理成章推出，事半功倍！这叫什么？这叫战略！”
“可这种热度，是我想要的吗？”姜威的反问带着一丝苦涩，“靠着绯闻和励志标签带来的热度，然后去卖饮料？这跟我做音乐的初衷，完全背离了。我觉得……我在迷失。”
“初衷初衷！你老是挂在嘴边！”江瀚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火气了，语气变得尖锐，“姜威，我问你，你的初衷是什么？是让更多人听到你的音乐，对不对？那现在有捷径让你更快地实现这个目标，你为什么非要绕远路？是，过程可能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可能有点‘俗’，但结果是一样的啊！甚至更好！”
他指着窗外，仿佛指着整个喧嚣的世界：“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你不迎合它，它就淘汰你！你想纯粹？想只靠音乐说话？可以！但那需要时间，需要运气，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你等得起吗？你父母等得起吗？”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针，刺中了姜威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想起了父母日渐花白的头发，想起了他们看到自己上电视时那混合着骄傲和担忧的眼神。
看到姜威沉默，江瀚以为说动了他，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我为你好”的恳切：“威啊，哥是过来人，不会害你。听哥一句劝，先把这代言接了。有了经济基础，有了知名度，你才有更大的话语权，才能去做更纯粹的音乐。这叫曲线救国。沈丽当年也不是一步登天的，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提到沈丽，姜威的心更乱了。他知道江瀚说的有部分是对的，这个圈子有它的运行规则。但他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告诉他如果现在妥协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回那个纯粹为了音乐而快乐的自己了。
分歧显而易见。 江瀚代表着现实的、功利的、效率至上的商业逻辑，希望最大化利用当前热度，快速将名气变现，为未来铺路。 而姜威则固执地坚守着内心的艺术准则和节奏，害怕在商业浪潮中迷失自我，渴望通过作品本身来赢得长久的尊重。
这是一条岔路口。 一条通往喧嚣但可能富足的名利场。 一条通向寂静但充满不确定性的艺术之路。
“瀚哥，”姜威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坚定，“代言的事，我再想想。但最近，我真的想先把精力放在新歌上。外面那些活动、采访，能推的，先帮我推掉吧。”
江瀚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他转身离开仓库，门被带上时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
仓库里只剩下姜威一个人，和屏幕上那些等待被赋予生命的音符。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世界，充满了诱惑和噪音。 窗内是他孤独的坚持，前路未卜。
他重新戴上耳机，将音量开到足够大，大到可以屏蔽掉内心所有的挣扎和外界所有的声音。
然后，他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名为《巷陌夜影》的工程文件。
至少在这里，在这个由声音构筑的世界里， 他还可以决定，自己要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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