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酒吧最深处的卡座，像一个小小的审判庭。
姜威面前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凝滞不动，如同他沉入冰底的心。江瀚坐在对面，高级定制的西装与酒吧粗犷随性的气质格格不入。他指间的金属打火机开合，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咔嗒”声，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击在姜威绷紧的神经上。沈丽坐在中间，精致的妆容掩不住眉宇间的倦意，面前的柠檬水一口未动。
自那场震惊全网的决裂后，这是三人第一次面对面。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下周一，星耀世纪项目的签约发布会。”江瀚开口，目光并未落在姜威身上，而是看着虚无的空气，仿佛在宣布一项不可违逆的法令。公关稿己备好，你照念。之前的事，就此揭过。”
星耀世纪，那个曾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顶级资源，此刻像一枚诱饵，被抛到他面前。
姜威没有碰那杯酒，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我说过，不再接我不喜欢的商业戏约。”
江瀚终于看向他，眼底淬着寒冰：“不喜欢？告诉我，什么是你喜欢？躲在这种地方，”他视线轻蔑地扫过周遭，“唱这些无人问津的歌，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至少真实。”姜威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让，“不用戴面具，不讨好谁，不被当成商品摆弄。”
“真实？”江瀚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真实能让你站在巅峰？你此刻的‘真实’，靠的是什么？是唐果那些不成器的编曲，还是周凯这间朝不保夕的酒吧？”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字字如刀，“没有我，你连在这里寻求‘真实’的资格都没有。”
话语如刃，精准剜开结痂的伤疤。姜威指节攥得发白。
“江瀚！”沈丽急切地打断，试图缓和，“小威，江总是为你好。星耀世纪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团队顶尖，对你未来发展……”
“为我好？”姜威猛地转向她，眼底压抑的失望与愤怒终于决堤，“丽姐，连你也认为这是‘为我好’？为我好就是把我当傻子，瞒着我推掉所有我想走的路？为我好就是把我锁在金笼里，按他的剧本活十年？现在，我还要跪谢他新的‘恩赏’？”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颤，在寂静的角落格外清晰。
沈丽脸色一白，唇瓣翕动，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小威，圈子有它的规则！江总为你挡掉的，多是陷阱和消耗！是，他方式或许强硬，但初衷是保护你！你现在一味拒绝，是自断生路！你那些朋友，能帮你对抗整个行业的洪流吗？这太天真了！”
“天真？”姜威像是被这个词刺穿，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是，我天真！天真地以为努力就能被看见，天真地信了十年‘保护’的谎言！现在我不想再天真了，我想靠自己活，哪怕狼狈，哪怕沉寂，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有错吗？”
他的目光扫过沈丽，最终钉在江瀚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江瀚脸上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啪”一声合上打火机，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卡座。他盯着姜威，眼神阴鸷：
“你的选择？姜威，你凭什么有选择？”
一句话，让姜威如坠冰窟。
“我养你十年，资源堆砌，把你捧上神坛。你的名望、价值，甚至此刻跟我谈‘选择’的底气，哪一样不是我给的？”江瀚的声音冷硬如铁，“现在想飞？可以。把我投入的一切，连本带利还清。然后，滚出这个圈子，随你去哪里‘真实’。”
他顿了顿，语气残忍：“否则，就收起不识抬举的清高，乖乖听话。我不是商量，是通知。发布会，你去也得去，不去——我自有办法让你去。”
姜威看着这个男人，这个他曾误以为是全世界的人，正用最冰冷的算计将十年情分碾碎，将他的挣扎贬为“不识抬举”。巨大的荒谬与绝望攫住了他。
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苍凉悲怆。
“还给你？江瀚，你怎么不算算，我这十年的青春、自由、尊严，又值多少？”他倏然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依旧安坐的江瀚，眼眶通红，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发布会，我不会去。你的资源，你的庇护，我统统不要了。从今往后，我姜威是生是死，与你江瀚，恩断义绝！”
语毕，他不再停留，转身决绝离去。脚步略有踉跄，背影却挺首如松，将那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彻底甩在身后。
卡座内，只剩江瀚与沈丽。
江瀚脸色阴沉如水，猛地将打火机掼在桌上，发出刺耳声响。
沈丽疲惫阖眼，揉着眉心：“江总，何必逼他至此……”
“逼他？”江瀚冷笑，“我给了他十年极致，他现在跟我谈尊严、自由？沈丽，是不是我这些年太过纵容，让他忘了自己的本分？”
沈丽无言以对。她理解江瀚的愤怒与掌控，也心痛姜威的决绝与痛苦。她试图斡旋，却发现两人之间的鸿沟早己深不可测。一个视给予为恩宠，一个视之为枷锁。规则与理想，保护与束缚，在这段扭曲的关系里，早己纠缠成死结。
这场对峙，没有胜者。只有彻底焚毁的信任，与再无转圜的决裂。
姜威冲出“旧梦”，夜风裹着凉意灌入肺腑，却无法熄灭胸中熊熊烈焰。不被理解的委屈，被轻蔑的愤怒，蚀骨的孤独，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仰头望向都市被霓虹割裂的夜空，不见星辰。
前路，似乎比预想中更为崎岖。但他深知，身后己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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