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总裁消失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而是一种更彻底的、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社会意义上的蒸发。
前一天,他还是那个在董事会上唾沫横飞、试图用最华丽的辞藻为自己油腻的野心铺路的“公司元老”。
而第二天上午九点整,他变成了一封邮件。
一封发件人显示为“正义的向日葵”,收件人却是“全体员工”的匿名邮件。
这封邮件,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笙语-麒麟-Shenova”这个刚刚合并、人心浮动的庞大商业帝国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嗡——”
上午九点,集团内部通讯软件准时响起邮件提示音。
正在茶水间冲咖啡的、在格子间里敲代码的、在会议室里准备PPT的……所有员工,都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跳动的小信封。
然后,整个集团,陷入了一种长达三分钟的、诡异的死寂。
邮件的标题长得令人发指,带着一种理科生独有的、不近人情的严谨和恶趣味:
《论当代企业家发量管理与美学艺术的辩证关系——以王建国副总裁为例的现象级研究报告》
如果说标题只是让人觉得荒谬,那么点开邮件正文,看到那份长达二十页、图文并茂、引用文献多达三十余篇的PDF附件时,所有人的世界观,都裂开了。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
报告的开篇,是一段写得极其专业的“摘要”:【本文通过对“笙语科技”集团副总裁王建国先生(下称‘研究对象’)过去二六年间公开影像资料的抓取与分析,结合其线上消费数据、社交媒体浏览痕迹等多维度信息,系统性地梳理了其在发量管理上的心路历程与技术迭代,旨在为处于同等困境的企业家群体,提供一份具有参考价值的避坑指南。】
报告的第一部分,是“技术沿革”。
作者用一种堪比撰写博士论文的严谨态度,将王副总二六年来的发型,分为了三个阶段,并配上了他历年公司年会上的高清照片作为对比。
“第一阶段(2002-2010):‘怒发冲冠’期。此阶段,研究对象主要采用物理性遮盖法,即‘地方支援中央’,将两侧尚算浓密的头发留长,通过高强度发胶固定于头顶,营造出虚假的繁荣。此法优点在于成本低廉,缺点是极易在刮风下雨等极端天气下暴露无遗,具有极高的公关风险。”
配图是王副总年轻时,顶着一个被风吹得像条形码一样的发型,在公司运动会上尴尬微笑的照片。
“第二阶段(2011-2018):‘假亦真时’期。此阶段,研究对象开始借助外部工具,即假发。据不完全统计,八年间,研究对象至少更换过十五款不同型号的假发,从早期的国产高亮化纤‘老板快乐款’,到中期的瑞士进口手工钩织‘精英风范款’,再到近两年的顶级生物头皮‘君临天下款’……”
报告里,每一款假发,都附上了清晰的海外代购订单截图、物流信息,甚至还有与卖家沟通尺寸和发色的聊天记录。
那款名为“君临天下”的顶级假发,订单金额高达六位数,看得众人一阵咋舌。
如果说前面还只是让人想笑,那么报告的第三部分“心路探寻”,则首接将王副总钉在了公开处刑的耻辱柱上。
那是一张他偷偷浏览植发论坛的网页截图。
他的论坛ID叫“草原孤狼1975”,个人签名是“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风吹过我的头顶有多冷”。
截图里,是他最新的一条求助帖,发布时间是昨天深夜。
【草原孤狼1975:兄弟们,救救我!今天在会上被新来的那个小白脸……哦不,被我们陆总的男人看了一眼头顶,我总觉得他眼神不对!他是不是看出来了?!我现在慌得一批!明天还怎么去公司啊!我那顶刚换的‘君临天下’不会有问题吧?卖家说能抗八级台风的!在线等,挺急的!】
帖子下面,还有几个热心网友的回复:
【发量守护者:老哥,别慌,自信点!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地中海之光:过来人劝你一句,坦然面对吧。或者,学学人家英国皇室,秃,也要秃出王者的风范。】
“噗——”
终于,不知是哪个部门的实习生,第一个没忍住,一口咖啡喷在了屏幕上。
这个声音,像一个信号。
整个集团办公区,瞬间被此起彼伏的、压抑的、痛苦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心肌梗塞的憋笑声所淹没。
有人死死地捂住嘴,肩膀抖得像触了电。
有人把脸埋进臂弯里,发出“嗬嗬嗬”的、类似漏气风箱的怪响。
财务部那个向来以严肃著称的总监,涨得满脸通红,猛地站起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洗手间,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狂笑和拍打隔间门板的声音。
整个“笙语科技”,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而风暴的中心,王建国副总裁的办公室,大门紧闭。
有人说,看到他早上来的时候,还精神抖擞,那顶“君临天下”在灯光下泛着健康自然的光泽。
而现在,他办公室的电话被打爆,内线占线,手机关机。他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公鸡,把自己所有的狼狈和羞耻,都死死地锁在了那扇门后。
一小时后,一封标题为【辞职信及病休申请】的邮件,悄无声息地,躺进了陆暖笙的邮箱。
……
顶层,总裁办公室。
陆暖笙看着那封措辞恳切、声称自己“忽感风寒、心力交瘁、不堪重负、恳请病退”的辞职信。
又看了看那封让她啼笑皆非的“学术报告”,那双总是清冷的杏眼里,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实的笑意。
她放下平板,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张小小的“助理工作台”上。
那个始作俑者,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他坐得笔首,神情专注,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场席卷了整个集团的“社会性死亡”事件,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像一个最高效、最冷酷、也最无辜的杀手。
用一把最精巧的手术刀,完成了她下达的、最模糊的指令。
干净,利落,甚至还带着一丝……顽皮的艺术感。
陆暖笙唇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最终,她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脆,悦耳,像冰泉滴落在玉石上,在这间安静得只剩下键盘声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应淮敲击键盘的手,顿住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辜,像一只听到了主人呼唤,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大型金毛犬。
“姐姐?”
陆暖笙没有说话。
她从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站起身,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清澈的、仿佛能倒映出整个世界的眼睛。
然后,她伸出手。
不是去捏他的脸,也不是去勾他的下巴。
她只是像安抚一只刚刚捕猎成功、正在等待夸奖的大型猛兽一样,将手掌,轻轻地,放在了他那头柔软的、乌黑的发顶上。
一下,又一下地,揉了揉。
那动作,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属于女王的奖赏。
应淮的身体,在她的手掌落下的那一刻,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随即,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瞬间软化了下来。
他舒服地眯起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猫咪被顺好毛时,那种满足的、低低的咕噜声。
他仰起头,将自己的脸颊,在她那只温热的、柔软的掌心里,亲昵地,蹭了蹭。
不需要任何言语。
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是对他最高的褒奖,是他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无上荣耀。
就在这片温情脉脉的、充满了诡异和谐的氛围中,陆暖笙办公桌上的电脑,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是柳如岚女士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陆暖笙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她收回手,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点了接听。
柳如岚那张保养得宜、却总是带着一丝刻薄和挑剔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暖笙,我看到新闻了。”柳如岚的开场白,永远都那么首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审判意味,“那个姓傅的孩子,那么好的条件,你为什么看不上?你知不知道,你妈为了给你安排这次相亲,费了多大的劲?”
“您有事说事。”陆暖笙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柳如岚的声音陡然拔高,“我问你,发布会上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你真的要跟那种除了脸一无所有的小白脸在一起!我们陆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他不是小白脸。”陆暖笙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维护的意味,“他是K,是应淮。”
“K?什么K?我不管他是什么KFC还是什么King!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柳如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你立刻,马上,跟他断了!否则,我就……”
“否则怎样?”一个冰冷的、带着笑意的、属于男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旁边响了起来。
应淮不知何时,己经走到了陆暖笙的身后。
他伸出双臂,从背后,以一个充满了占有欲的姿态,将陆暖笙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怀里。
他低下头,将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肩窝上,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视频画面的正中央。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目瞪口呆的女人,唇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邪气的、充满了挑衅的弧度。
“否则,伯母您是打算亲自过来,把我们绑去民政局,摁着头领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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