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洗衣房里,水声哗哗作响。
那台陆暖笙花了几十万从德国定制回来的智能洗衣机,此刻正像一件昂贵的摆设,安静地立在角落。
而本该属于它的工作,正由一个男人代劳。
应淮身上系着那条可笑的向日葵围裙,高大的身躯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在小小的洗衣台前。
晨光透过气窗,落在他低垂的、毛茸茸的头顶,和他那双骨节分明、曾能轻易搅动整个金融市场风云的手上。
而此刻,那双手,正浸泡在冰冷的、泛着细腻泡沫的水里。
他正在洗衣服。
手洗。
洗的是她昨天换下来的,那件昂贵的、脆弱的、真丝的睡裙。
陆暖笙就那么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杯刚磨好的黑咖啡,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她昨天晚上,随口下的命令。
“明天,我想穿那件黑色的真丝睡裙,记得手洗。”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今天一早,她就在这哗哗的水声中醒来。
她以为自己会感到快意,会为这迟来的、属于胜利者的报复而感到满足。
可看着他那沉默的、专注的、甚至带着一丝虔诚的背影,她心里,却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太顺从了。
顺从得像一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这一个星期以来,她用尽了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匪夷所思的方式,来折磨他那高傲的、属于“K”的自尊。
她让他在给她做早餐时,必须单脚站着,美其名曰“锻炼身体的平衡性”。
她让他在她看文件时,必须像只猫一样,安安静静地趴在她的脚边,不允许发出任何声音。
她甚至,在一次重要的、与海外分公司高层的视频会议上,让他蹲在桌子底下。
用那双曾能敲出毁天灭地代码的手,为她捏着因为穿了一天高跟鞋而酸胀的小腿。
他都照做了。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反抗。
可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
那双总是像盛满了星辰的桃花眼,也一天比一天黯淡,最后,彻底变成了一潭深不见底的、再无波澜的死水。
他不再对她撒娇,不再用那种黏人的、带着算计的手段试探她。
他只是沉默地,精准地,执行着她的每一个指令。
像一只被拔掉了所有爪牙和獠牙的狼王,被驯化成了一只只会摇尾乞怜的,温顺的家犬。
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陆暖笙看着他,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她心烦意乱。
一个疯狂的念头,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
深夜。
别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应淮刚把明天要用的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准备为她明天的早餐做准备。
陆暖笙却突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正在通话的手机。
她似乎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一样,径首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他,声音里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刻意的亲昵和娇嗔。
“张总,您太客气了,今天下午的会,多亏了您帮忙周旋呢。”
应淮准备食材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周末?周末我应该有空……高尔夫吗?好啊,我最喜欢了……”
陆暖笙一边说,一边还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轻快的笑声,那笑声,像一根根淬了蜜的毒针,狠狠扎在应淮的耳膜上。
“穿什么衣服?嗯……那就穿您上次说好看的那条,白色的连衣裙,好不好?”
“好呀,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见。”
电话,被挂断了。
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里,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弦,被一根一根地,拉到了极致,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陆暖笙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她看到,那个站在厨房门口的男人,身体紧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他死死地握着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踞在他皮肤下的、狰狞的虬龙。
那双死水般的桃花眼里,风暴在聚集,雷电在轰鸣。
那股她熟悉的、骇人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的占有欲。
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疯狂的野兽,在他眼底,疯狂地冲撞着,咆哮着,几乎要破笼而出!
是他!
是那只她熟悉的,会为了她而发疯的野兽!
陆暖笙的心,在这一刻,竟然涌起了一股病态的、近乎扭曲的狂喜。
然而,就在她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冲过来,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她禁锢,质问,甚至惩罚的时候。
那场在他眼底酝酿了许久的、毁天灭地的风暴,却在即将爆发的前一秒,诡异地,平息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那双攥得发白的拳头。
然后,他低下了头。
那颗总是骄傲地扬起的、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脑袋,就那么,在她面前,垂了下去。
像一头战败的、被抽掉了所有脊梁骨的狼王。
什么都没说。
陆暖笙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她走到他面前,那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她的声音,充满了尖锐的、故意的嘲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他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吃醋了?”
“想把我关起来吗?像你以前那样?”
“还是说,想再去黑了那位张总的公司,让他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应淮的身体,随着她的每一句话,都剧烈地颤抖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通红的、布满了骇人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住了她。
陆暖笙以为,自己会看到愤怒,看到疯狂,看到毁灭。
可她没有。
她只看到,一滴滚烫的、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滚落了下来。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像一场决了堤的、悲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骄傲和伪装。
“姐姐……”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枯黄的落叶,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碎的绝望。
“我错了。”
陆暖笙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英俊的、此刻却写满了痛苦和脆弱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以前以为,”他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睛,像两颗被投入深海的、破碎的星子。
“爱,就是占有,是掌控,是把你变成我一个人的,笼中鸟。”
“我以为,只要毁掉你所有的倚仗,让你变得一无所有,你就会只看着我,只依赖我,只属于我一个人。”
“可是,我错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心脏里,一个一个,艰难地,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令人心碎的鼻音。
“当我看到你,为了我那些可笑的算计而失去笑容,为了我那些幼稚的报复而痛苦不堪的时候……”
他哽咽了,那双总是骄傲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近乎卑微的脆弱和乞求。
“我才知道,看到你因为我而不开心,比你和任何男人在一起,都让我……更痛苦一万倍。”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
他缓缓地,缓缓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了下去。
最终,以一个极其卑微的、充满了绝望的姿态,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伸出手,不是为了抱她,也不是为了乞求她的原谅。
只是轻轻地,像在触摸一件最珍贵的、一碰就碎的稀世珍宝,将自己的头,缓缓地,靠在了她平坦紧实的小腹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真丝布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滚烫的额头,和他那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颤抖的、瘦削的肩膀。
那是一个全然依赖的、不带任何的、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的、迷路孩子的姿态。
“姐姐,”他在她的小腹上,蹭了蹭,像一只寻求主人安抚的、受伤的小狗,声音轻得,像一个即将被风吹散的幻觉,“我输了。”
他闭上眼,那双长长的、湿漉漉的睫毛,像两把受了委屈的小刷子,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刷过。
那细微的、酥麻的触感,让陆暖笙的心,猛地一颤。
一股灭顶的、排山倒海般的酸楚和心疼,瞬间将她淹没。
她听到,那个跪在她脚下的、曾经不可一世的王,用一种全然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温柔到极致的嗓音,在她耳边,缓缓地,宣告了他的,彻底臣服。
“输得,心甘情愿。”
“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你想去见谁,就去见谁。”
“我只做你的影子,你的骑士……”
他顿了顿,将脸,更深地,埋入了她的柔软。
那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重如千钧,狠狠地,砸碎了她心里最后那点可怜的、名为“骄傲”的冰墙。
“……你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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