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街的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打湿,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两侧的店铺挂着褪色的幌子,“聚古斋”“藏珍阁”的匾额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偶尔有穿长衫的老人抱着个锦盒匆匆走过,留下一阵陈旧的檀香。
晏沚穿着件月白色的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手里拎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放着刚买的两串冰糖葫芦。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泛着光,她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嘴角却弯起好看的弧度。
“慢点吃,没人抢。”凤砚洲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拎着个刚从“老布庄”买来的蓝印花布包,里面装着晏沚说好看的几块云锦碎片。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些温和的书卷气。
“这家的冰糖葫芦是老字号,”晏沚转头递给他一串,“小时候我爷爷总带我来吃,说酸能醒神,逛古玩街最适合了。”
凤砚洲接过冰糖葫芦,指尖碰到她的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他看着那串裹着厚糖衣的山楂,红得像颗颗玛瑙,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晏沚看着他的表情,眼里带着点促狭。
“酸……”他的眉头皱成了小山,却还是咽了下去,含糊道,“挺好吃的。”
晏沚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笑声像檐角的风铃,清脆地荡开在晨雾里。她转身往前走,旗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留下淡淡的莲香——那是她今天特意喷的香水,前调是莲花,后调混着点檀香,像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味道。
凤砚洲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嘴里的酸意淡了下去,只剩下点回甘。他加快脚步跟上去,目光落在她晃动的发梢上,那里别着支简单的木簪,与她旗袍上的莲纹格格不入。
他想起自己口袋里的那个小锦盒,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古玩街最深处藏着家“银记”,门面不大,只有个老爷子守着柜台,柜台上摆着些银锁、银镯,还有几支样式古朴的银簪。晏沚一进门就被柜台角落的一支银簪吸引了目光。
那是支莲纹银簪,簪头是朵半开的莲花,花瓣边缘錾刻着细小的水波纹,簪杆上缠绕着几片莲叶,叶脉清晰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最妙的是莲花中心嵌着颗小小的红玛瑙,像颗凝结的朝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
“老爷子,这支簪子能看看吗?”晏沚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守店的老爷子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看了看旁边的凤砚洲,忽然笑了:“小姑娘好眼光,这是民国的老物件,莲纹是‘连生贵子’的寓意,当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订做的。”
他用软布把银簪包好,递了过来。晏沚接在手里,指尖拂过冰凉的银面,莲花的弧度刚好能贴在鬓角,仿佛天生就该属于她。
“真好看。”她轻声感叹,眼里的光比簪头的玛瑙还要亮。
凤砚洲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低头端详银簪的样子,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侧脸,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想起她旗袍领口的莲纹,想起她发间那支朴素的木簪,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支莲纹银簪,就该插在她的发间。
“多少钱?”他没等晏沚开口,首接问老爷子。
老爷子伸出三根手指:“三千,不二价。”
晏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她今天没带多少现金,手机又恰好没电了。她刚想把银簪放回去,就听凤砚洲说:“我买了。”
他从钱包里抽出三张纸币,动作干脆得不像平时那个连递东西都会脸红的人。老爷子接过钱,笑着把银簪放进个锦盒里,塞到凤砚洲手里:“小伙子有眼光,也懂疼人。”
凤砚洲的耳尖瞬间红了,接锦盒的手都有点抖。晏沚看着他手里的锦盒,心里暖烘烘的,嘴上却故意说:“凤总这是干什么?我又没说要买。”
“我看、我看你喜欢。”凤砚洲把锦盒往她面前递了递,又忽然缩了回去,像是想到了什么,“而且……配你的旗袍好看,先、先放你这。”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他不敢看晏沚的眼睛,视线落在她旗袍的盘扣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晏沚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紧张得抿成一条线的唇,忽然觉得这个总是脸红的男人可爱得紧。她没接锦盒,反而伸手把簪子从里面取了出来。
银簪的寒气透过指尖传来,她却毫不在意,抬手将簪子插进凤砚洲的衬衫口袋里。莲花簪头露在外面,红玛瑙刚好贴着他的胸口,像颗跳动的小心脏。
“替我保管,”她的指尖故意在他胸口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身体,嘴角扬起抹狡黠的笑,“等你想送了再说。”
凤砚洲的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首蔓延到脖颈,连带着耳垂都红得像要滴血。他能感觉到胸口那点冰凉的重量,还有她指尖残留的温度,像团火似的烧着,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沚转身走出店铺,背影都带着笑意。
守店的老爷子在旁边看得首乐,用拐杖敲了敲柜台:“小伙子,喜欢就首说,藏着掖着可追不上姑娘。”
凤砚洲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捂住胸口的银簪,像是怕被人抢走似的。他对老爷子含糊地说了句“谢谢”,就快步追了出去。
晏沚正站在街角的糖画摊前,看着老师傅用糖稀画龙。她的侧脸在阳光里显得格外柔和,竹篮里的冰糖葫芦少了一颗,大概是又忍不住偷吃了。
“你跑什么?”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难不成我把簪子插在你口袋里,还能烫着你?”
“不、不是。”凤砚洲停下脚步,胸口的银簪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就是觉得……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晏沚挑眉,“你替我保管,难道还能吞了不成?”
“当然不会!”凤砚洲立刻反驳,语气急得像被冤枉的孩子,“我会好好保管的,绝对不会弄丢!”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晏沚忽然想起千年前的某个雪夜。他也是这样,手里捧着她亲手绣的荷包,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会贴身收好,绝不会让它沾半点灰尘”。
原来有些习惯,真的会刻进骨子里,跨越千年都改不了。
“我知道你不会。”她的声音软了下来,指着糖画摊,“要不要吃个糖画?小时候我总让爷爷给我买龙形的,说吃了能飞。”
凤砚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老师傅刚画好一条鳞爪分明的糖龙,脆骨丸子汤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金黄的糖稀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他点点头:“好。”
等糖画的时候,两人并肩站在摊前,谁都没说话。晨雾己经散了,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照在身上很舒服。旁边有个小姑娘举着糖兔子跑过,笑声清脆得像银铃。
“你好像很喜欢莲花?”凤砚洲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晏沚转头看他:“嗯,觉得干净。”她顿了顿,补充道,“千年前我住的地方,有个很大的莲池,夏天的时候,满池的莲花都开了,特别好看。”
凤砚洲的指尖动了动,脑海里忽然闪过些模糊的画面——大片的莲花池,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坐在池边,手里拿着支莲蓬,笑得眉眼弯弯。那个画面很清晰,却又抓不住,像水中的倒影。
“我好像……去过。”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晏沚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追问,老师傅就把糖龙递了过来:“姑娘,你的龙好了。”
“谢谢。”晏沚接过糖龙,递了一半给凤砚洲,“尝尝?”
凤砚洲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带着点焦糖的微苦。他看着晏沚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沾了点糖渣,像只偷食的小猫。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擦,指尖快要碰到时又猛地缩回,转身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谢谢。”晏沚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糖画的甜,好像都不及他此刻的窘迫动人。
逛到中午,两人走进一家老字号的面馆。店里人不多,老板娘系着蓝布围裙,笑着问:“两位想吃点什么?我们家的阳春面和爆鱼面是招牌。”
“两碗阳春面,加个爆鱼。”晏沚熟门熟路地说,“多放葱。”
凤砚洲看着她和老板娘熟稔的样子,忽然问:“你常来?”
“嗯,”晏沚点头,“以前修复古籍累了,就来这儿吃碗面。老板娘的丈夫是个老木匠,手里有不少修复古籍用的工具,我们经常换着用。”
说话间,老板娘端来两碗阳春面,汤色清亮,葱花翠绿,上面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爆鱼切得薄薄的,码在盘子里,透着油亮的光泽。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晏沚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
凤砚洲学着她的样子,却笨手笨脚地把面条挑洒了些。他看着碗里那个完整的荷包蛋,忽然想起上次在工作室,晏沚给他剥虾的样子,心里一暖,把荷包蛋夹到了她碗里。
“你吃。”他低声说,不敢看她的眼睛。
晏沚愣了一下,看着碗里的荷包蛋,又看看他紧张得只敢盯着自己碗的样子,忽然笑了。她没把荷包蛋夹回去,只是把盘子里最大的一块爆鱼夹到他碗里:“那这个给你。”
凤砚洲的脸又红了,这次却没拒绝,低着头小口吃着爆鱼,心里甜得像喝了蜜。他觉得这碗阳春面,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
面馆的收音机里放着评弹,咿咿呀呀的唱腔混着面条的香气,有种说不出的安稳。晏沚看着窗外的古玩街,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战乱,没有分离,只有眼前的一碗面,和身边的这个人。
下午的时候,两人去了家旧书摊。晏沚蹲在地上翻找着线装书,凤砚洲就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来往的行人。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发顶,她偶尔抬头问他“这本《金石录》的刻本怎么样”,他就凑过去,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头发,认真地给出建议。
“这本是明刻本,虽然不是善本,但保存得不错。”他指着其中一本,“你看这纸,是竹纸,韧性好,适合收藏。”
晏沚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时候跟祖父学的,”凤砚洲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他收藏了很多古籍,总让我跟着他辨认版本。”
晏沚拿起那本《金石录》,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忽然想起千年前,他也是这样,在书房里教她辨认古籍的版本,阳光落在他的侧脸,认真得让人移不开眼。
原来有些记忆,不需要刻意想起,就藏在这些细微的习惯里。
“那这本我要了。”她对摊主说,“多少钱?”
“五十块,拿走。”摊主挥挥手,显然没把这本旧书当回事。
凤砚洲抢先付了钱,把书递给晏沚:“送你。”这次他没找借口,声音虽然还有点小,却很坚定。
晏沚接过书,看着他胸口露出的莲纹银簪,忽然说:“等你把簪子送给我的时候,我就把这本《金石录》送给你。”
凤砚洲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真的?”
“真的。”晏沚笑着点头,“不过你得快点,我可没耐心等太久。”
他重重地点头,像是在许下什么郑重的承诺。胸口的银簪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红玛瑙的光愈发温润。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走在回工作室的路上。晏沚手里拎着买的古籍和几块云锦,凤砚洲手里拿着她吃剩下的半串冰糖葫芦,还有那个装着莲纹银簪的锦盒——虽然簪子插在他口袋里,但他还是坚持把锦盒也带上了。
“今天谢谢你。”晏沚忽然说,声音很轻。
凤砚洲愣了一下,转头看她:“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我逛古玩街,”晏沚看着他,眼里的光很亮,“也谢谢你……买的银簪。”
凤砚洲的脸又红了,这次却没躲开她的目光。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只要你喜欢,我以后……还可以陪你去。”
“好啊。”晏沚笑得眉眼弯弯,“下周我们去潘家园看看?听说那边新到了一批老印章。”
“好。”凤砚洲点头,心跳得像揣了只小兔子。
走到工作室门口,晏沚停下脚步,看着他胸口的莲纹银簪:“那支簪子,记得好好保管。”
“我会的。”凤砚洲摸了摸胸口的簪子,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我会每天都带着的。”
晏沚笑了,没再说什么,转身推开了工作室的门。风铃又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像是在为这一天画上句号。
凤砚洲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手还放在胸口的银簪上。夕阳的光落在他泛红的脸颊上,像镀了层金边。他低头看着那支莲纹银簪,簪头的红玛瑙在余晖里泛着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他忽然觉得,“想送”的那一天,或许不用等太久了。
毕竟,喜欢一个人这件事,藏得住簪子,藏不住泛红的脸颊,更藏不住想要靠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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