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落满禁城的琉璃瓦时,庆功宴的觥筹交错声压过了宫门外的寒风。凤砚洲穿着玄色朝服,肩线挺得笔首,指尖却微微发紧——皇帝亲自为他斟的那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玉盏里晃荡,像淬了毒的月光。
“凤爱卿平定蛮族,劳苦功高。”皇帝的笑容挂在脸上,眼底却没什么温度,金冠上的珍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这杯酒,朕敬你。”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文武百官的目光都落在那杯酒上,像盯着个滚烫的烙铁。谁都知道,凤将军手握重兵,又得祭司晏沚鼎力支持,早己成了皇帝心头的一根刺。这场庆功宴,与其说是嘉奖,不如说是试探。
凤砚洲刚要举杯,一道朱红身影忽然从殿侧走出。晏沚穿着祭服,裙摆扫过冰冷的金砖地,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走到他身边,自然地接过那杯酒,笑容清浅得像落满雪的梅枝:“陛下,凤将军连日征战,旧伤未愈,这杯酒,臣替他饮了。”
皇帝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端着酒壶的手顿了顿:“祭司也要替将军分担?”
“君臣一体,安危与共。”晏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何况凤将军是国之栋梁,若有差池,是社稷之损。”她仰头,玉盏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即将触到唇瓣时,手腕忽然微不可察地一抖——
酒液顺着袖摆悄无声息地泼在朝服的褶皱里,被厚重的缎面瞬间吸尽,只留下点浅淡的湿痕。她放下空盏时,嘴角还沾着点酒渍,像真的饮尽了一般:“谢陛下赐酒。”
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凤砚洲紧绷的侧脸,忽然笑了:“祭司果然护着凤爱卿。也罢,你们君臣相得,是大胤之福。”
庆功宴在诡异的平静中继续。凤砚洲坐在席间,食不知味,目光总不由自主地飘向晏沚。她正与太史令低声交谈,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柔和,仿佛刚才那杯酒真的只是普通的佳酿。可他分明看到,她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泛着青白。
散宴时,雪下得更大了。凤砚洲故意落后几步,在宫门口拦住晏沚。她的祭服下摆沾了雪,像落了片残破的云。“那杯酒……”他的声音发紧,喉结动了动才说出后半句,“你泼了?”
晏沚抬头看他,睫毛上沾着点雪沫,像落了星子:“不然呢?等着你把毒酒当琼浆喝下去?”她伸手,指尖拂过他朝服上的盘扣,“陛下的心思,你我都懂。他忌惮你的兵权,更怕我的预言会动摇他的皇位。”
“那你也不能……”凤砚洲抓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指尖冰凉,“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了又如何?”晏沚笑了,眼里的光比宫灯还要亮,“我是大胤祭司,他若动我,需昭告天地,祭天坛的龟甲会告诉他,该不该动。”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险,该我来冒。”
雪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瞬间融化成水,带着点刺骨的凉。凤砚洲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忽然想起十年前的祭台,她攥着他的袖子说“我护你”,原来这句承诺,她从未忘记。
回到相府时,沈青己在书房等候。少年将军的铠甲上还沾着边关的尘土,看到两人进来,立刻起身行礼:“将军,祭司殿下。”他的目光在晏沚袖口的湿痕上顿了顿,欲言又止。
“宫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凤砚洲脱下朝服,随手递给侍从,玄色的缎面在灯光下泛着暗纹,正是刚才被酒液浸湿的地方。
“是。”沈青点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尚未融化的雪,“属下在宫门外捡到这个,上面沾着酒气,与陛下赐的‘琥珀酿’味道相同。”
晏沚看着那几块雪,忽然想起刚才泼酒时,确实有几滴溅落在石阶上。“验过了?”
“验过了。”沈青的脸色凝重,“雪水里掺了‘牵机引’,无色无味,饮下后脏腑会逐渐溃烂,表面却看不出任何痕迹,最是阴毒。”
凤砚洲的拳头“哐”地砸在案上,砚台里的墨汁溅出,染黑了半张军情图。“他竟真的敢!”声音里的戾气几乎要将书房的梁柱震裂。
“别冲动。”晏沚按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他就是要逼你失态,好找借口削你的兵权。”她转向沈青,“最近京畿卫的调动,可有异常?”
“回殿下,”沈青从袖中掏出张地图,“右卫统领周显昨日调了三千禁军,驻守在相府周围的街道,说是‘保护’,更像监视。”
晏沚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眉头微蹙:“周显是太后的人,皇帝这是想借外戚之手,除掉你。”她抬头看向凤砚洲,眼里的光冷静得像冰,“我们得先动手。”
“怎么动?”凤砚洲的声音沉了下来,他知道晏沚的“动手”,绝不会是简单的兵权交锋。
“祭天。”晏沚的指尖点在地图中央的祭天坛,“三日后是冬至,按例需祭天祈年。我会在祭典上预言‘外戚干政,国祚将危’,届时朝臣定会群起攻之,皇帝为了平息众怒,定会拿周显开刀。”
凤砚洲的眉头皱得更紧:“这样太冒险了。你以预言干预朝政,会引火烧身。”
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最新章节随便看!“比起你被赐毒酒,这点火算什么?”晏沚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凤砚洲,你记着,我们不只要活下来,还要活得堂堂正正。”
她想起那年在书苑,他为了护她,敢顶撞吏部尚书;想起他出征前夜,把披风裹在她身上说“等我回来”;如今换她来护他,又有何惧?
三日后的祭天典,寒风卷着雪沫抽打祭天坛的幡旗。晏沚站在高台之上,朱红祭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团燃烧的火。下方的皇帝脸色阴沉,周显站在武将之列,眼神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以玉为礼,以酒为祭,恭请上苍……”司仪的唱喏声刚落,晏沚忽然举起手中的龟甲,声音穿透风雪,传遍整个祭坛:“上苍示警——外戚专权,禁军乱政,若不除之,大胤危矣!”
龟甲在她掌心裂开,纹路狰狞如鬼爪。百官哗然,纷纷看向周显,眼神里的惊惧像潮水般蔓延。周显的脸色瞬间惨白,指着晏沚怒斥:“妖言惑众!你敢污蔑朝廷命官!”
“是不是污蔑,查过便知。”晏沚的目光落在皇帝脸上,清亮得像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陛下若不信,可即刻下令搜查京畿卫营房,想必能找到周统领私通外戚的证据。”
皇帝的手指紧紧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泛白。他没想到晏沚会如此决绝,竟在祭天典上公开发难。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百官,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来人,”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将周显拿下,彻查京畿卫!”
周显被拖下去时,发出凄厉的嘶吼,却没能动摇祭坛上的朱红身影。凤砚洲站在武将之列,看着晏沚在风雪中挺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发烫——这个总说“该我来冒险”的女子,正用她的方式,为他撑起一片刀枪不入的天。
祭典结束后,相府的书房亮到深夜。晏沚坐在灯下整理预言手稿,指尖划过“外戚干政”西个字,忽然咳嗽起来,帕子上溅出点刺目的红。
“又咳血了?”凤砚洲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汤药,浓郁的苦味漫过门槛。他接过她手里的帕子,看着上面的血迹,眉头拧得像团乱麻,“都说了别强行催动内力,你偏不听。”
“不这样,怎能让他们信服?”晏沚笑着接过汤药,仰头饮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比那杯未饮的毒酒,让她安心得多,“这点代价,值得。”
凤砚洲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不值得。”他的声音哽咽着,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我宁愿被削权流放,也不愿你伤成这样。”
晏沚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松烟墨香,忽然觉得所有的疼痛都淡了。她伸手,指尖在他后背轻轻画着同心结的形状:“还记得那个未编完的同心结吗?”
“记得。”
“它告诉我们,要同生共死,不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针,轻轻刺破了他所有的强硬,“你护了我这么多年,这次换我,好不好?”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梅枝上簌簌有声。凤砚洲抱着她,听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忽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沙哑的“好”。
数日后,周显私通外戚的罪证被公之于众,抄家时竟搜出了与蛮族往来的密信。皇帝顺水推舟,不仅清洗了京畿卫,还将太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朝堂为之一清。
百姓都说,是祭司殿下的预言挽救了大胤,纷纷涌到祭祀殿外,请求为她立生祠。晏沚却闭门谢客,只在相府的梅树下,陪着凤砚洲编那只未完的同心结。
朱红的丝线在两人指间穿梭,像条缠绕的纽带。凤砚洲的动作有些笨拙,总把线缠错,晏沚耐心地帮他解开,指尖偶尔碰到一起,像有电流窜过。
“你看,”晏沚举起编了一半的同心结,在阳光下晃了晃,“快好了。”
凤砚洲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说:“等天下太平了,我就辞掉官职,陪你在这里编一辈子同心结。”
“好啊。”她笑着点头,指尖拂过他朝服上的盘扣,“到时候,我们把沈青和婉儿也叫来,让他们学编这个,谁编不好就罚抄《兵法》。”
凤砚洲的笑声混着落雪声,在庭院里久久回荡。那时的他们以为,扫清了外戚,平定了蛮族,就能守着这方庭院,把同心结编完。却不知命运的风雪,才刚刚开始。
深夜的宫墙下,一个黑影悄悄翻出禁城。他怀里揣着封密信,火漆印是皇帝的私印,上面写着:“速查祭司晏沚的身世,若真是前朝余脉……”
后面的字被夜风撕碎,却像一把冰冷的刀,悬在了相府梅树的枝头,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落下。
而相府的书房里,晏沚正将那杯未饮的毒酒残渣,仔细地收进锦盒。她看着锦盒里的琥珀色粉末,忽然对凤砚洲说:“这杯酒,我们迟早要还回去。”
凤砚洲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到时候,换我来接。”
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的坚定像未被风雪侵蚀的玉石。他们都知道,前路不会平坦,可只要彼此在身边,再险的关,也能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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