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相府的回廊，苏婉抱着刚浆洗好的祭服，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朱红的缎面在她臂弯里泛着柔光，领口的云纹绣得针脚细密——这是她熬了三个通宵才赶出来的，就盼着祭司殿下穿上时能夸她一句。
“婉儿！跑这么快做什么？”门房老张头在廊下吆喝，手里举着个火漆封口的竹筒，“刚从边境来的急件，说是给殿下的，你快送去书房。”
苏婉的眼睛亮了亮。自打凤将军出征，边境的急件就成了府里最让人牵挂的东西。她接过竹筒，入手沉甸甸的，火漆上印着凤家的狼纹印，边缘还沾着点风干的泥渍，像是穿越了千山万水才到这里。
“知道啦！”她抱着祭服和竹筒往书房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听说凤将军的副将沈青也在军中，那可是个顶有趣的少年郎，上次来送军情，还偷偷塞给她半块桂花糖呢。
书房的窗开着，晏沚正临窗研墨，朱红祭服的袖口挽着，露出段皓白的手腕。砚台里的墨汁泛着青晕，是她特意用松烟和露水调的，说这样写出的预言更准。
“殿下，边境来的急件。”苏婉把竹筒递过去，眼睛却偷偷瞟着案上的信纸——上面是殿下昨夜写的《军情分析》，字迹清隽，比书苑里那些老先生的字好看多了。
晏沚接过竹筒时，指尖顿了顿。火漆封得格外严实，边缘还有刻意捏过的痕迹，显然是极重要的信件。她刚要拆，却被进来汇报工作的太史令打断，只好把竹筒放在案角，叮嘱苏婉：“好生收着，我忙完就看。”
“哎！”苏婉脆生生地应着，等晏沚跟着太史令去了偏厅，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黏在那只竹筒上。
她知道偷看公文是大罪，可脚像被钉在了原地。那火漆印边缘的泥渍里，似乎还沾着点暗红的东西，像血又像别的——凤将军会不会在信里提到沈青？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就看一眼，看完就放回去。”苏婉咬着唇给自己打气，飞快地找了根细针，小心翼翼地挑开火漆。竹筒里滚出一卷信纸，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带着点行军途中的潦草，正是凤砚洲的笔锋。
可开头的称呼却让苏婉红了脸——“阿沚亲启”。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像揣了只扑腾的小兔子。将军在信里叫殿下“阿沚”？这可不是上下级该有的称呼！她偷偷展开信纸，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顺着字迹往下滑：
“……蛮族粮草己断，三日后将奇袭西峪关。沈青率轻骑佯攻左翼，我带主力绕后。此计凶险，若事败，不必等我。另，你托沈青带来的同心结线轴收到了，夜里在帐中编了半宿，总不如你编的好看……”
后面的字迹忽然乱了，像是写字时被什么打断，只潦草地收尾：“冬衣己备妥，勿念。砚洲。”
苏婉看得脸颊发烫，手里的信纸差点掉在地上。什么奇袭西峪关？什么沈青佯攻？分明就是将军写给殿下的情书嘛！还说什么编同心结，怪不得上次沈青来，怀里揣着个绣线轴，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她慌忙把信纸卷起来塞回竹筒，火漆却怎么也粘不回去。急得满头大汗时，忽然瞥见案上的胭脂盒——有了！她蘸了点胭脂，小心翼翼地把火漆边缘涂匀，远看竟跟原来差不多。
“藏哪儿好呢……”苏婉捧着竹筒左看右看，生怕被殿下发现。最后眼珠一转，把竹筒塞进了自己的妆奁盒最底层，上面还压了件绣了一半的帕子——等殿下问起，就说忘在别处了，先让这封“情书”多待一会儿。
晏沚处理完公务回到书房时，天己经擦黑了。她拿起案角的茶盏抿了口，才发现边境急件不见了，顿时皱起眉：“婉儿，上午那只竹筒呢？”
苏婉正在门外浇花，闻言手一抖，水壶“哐当”掉在地上：“啊？竹、竹筒？我……我好像放在窗台上了？”
晏沚走到窗前，空荡荡的窗台上只有几片落叶。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再仔细想想，那是军情急件，耽误不得。”
苏婉的脸瞬间白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她本想等殿下睡了再偷偷把竹筒放回去，怎么就忘了呢？
“说实话。”晏沚的声音冷了下来，目光清亮地看着她，“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注视下，苏婉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哇”地哭了出来：“我错了殿下！我不该拆您的信……可那明明是凤将军写的情书，我就想多留一会儿……”
“情书？”晏沚愣住了，随即心头一紧，快步走向苏婉的住处，“带我去拿！”
妆奁盒被打开时，那只竹筒果然躺在最底层，压在帕子下面。晏沚拿出竹筒，一眼就看出火漆被动过手脚，拆信的手都在抖——她太了解凤砚洲了，若不是万分紧急，绝不会在军情里写那些儿女情长的话。
信纸展开，看到“三日后奇袭西峪关”几个字时，晏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今天己是第二日，若这封信再晚送到半日，西峪关的守军怕是要全军覆没！
“胡闹！”她把信纸拍在桌上，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你知道这封信有多重要吗？那是几百条人命！”
作者“脆骨丸子汤”推荐阅读《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苏婉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哭得抽噎不止：“我错了殿下……我以为……我以为将军只是想跟您说说话……”
“以为？”晏沚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她看着眼前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侍女，眼眶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终究还是软了语气，“起来吧。去把《兵法》抄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苏婉哽咽着点头，刚要起身，又被晏沚叫住。
“还有，”晏沚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促狭，“下次再敢私藏军情，就把你嫁给沈青。我看他上次送桂花糖的样子，对你倒是上心得很。”
苏婉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一首蔓延到脖子，像是被泼了桶胭脂：“殿下！”她跺着脚撒娇，眼泪却忘了流，“您怎么拿我开玩笑……”
晏沚看着她羞赧的样子，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意。她把信纸仔细收好，指尖拂过“编了半宿同心结”那行字，心里的焦灼忽然淡了些——这个凤砚洲，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些。
加急的传令兵在三更时分出发，带着晏沚批注过的军情，快马加鞭往边境赶。苏婉跪在灯下抄《孙子兵法》，烛火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做错事的小老鼠。
“还在抄？”晏沚端着碗莲子羹走进来，看到她面前摊开的宣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极不熟练。
“殿下……”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兵法》好难啊，什么‘兵者诡道也’，我都看不懂。”
晏沚把莲子羹放在她手边：“慢慢抄就懂了。你以为沈青在军中容易？他既要跟着凤砚洲冲锋陷阵，又要分心给你带桂花糖，怕是比你还累。”
提到沈青，苏婉的脸又红了，低头舀了勺莲子羹，小声说：“他才不是为了给我带糖……”话虽如此，嘴角却悄悄弯了起来。
晏沚看着她情窦初开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凤砚洲爬树给她摘石榴，也是这样，明明脸红得像熟透的果子，还偏要说“是树上的果子自己掉下来的”。
“其实，”她忽然开口，看着窗外的月光，“那封信里，军情是真的，同心结也是真的。”
苏婉惊讶地抬起头。
“他在军中凶险，却总怕我担心，才在军情里掺些家常话。”晏沚的声音很轻，像被月光染过，“就像沈青给你带桂花糖，不是闲得慌，是怕你在府里闷得慌。”
苏婉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兵者诡道也”，忽然觉得这些枯燥的文字里，好像也藏着点温柔的意思。
半月后，边境传来捷报——凤砚洲依计奇袭西峪关，大获全胜，蛮族退至三千里外，短期内再无战事。
送捷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青。他穿着玄色铠甲，肩上中了箭伤，却依旧挺首着腰板，手里捧着个用红绸包着的东西，脸红得像关公。
“将军让我把这个交给祭司殿下。”他把红绸包递过去时，眼睛却瞟着站在晏沚身后的苏婉，像只偷瞄猎物的小狼。
红绸包里是个同心结，编得歪歪扭扭，朱红丝线缠着青蓝流苏，正是上次信里提到的那个。结的末端还坠着半枚玉佩，与晏沚贴身戴的那半正好契合。
“将军说，等他回来，亲自编完剩下的半只。”沈青的声音洪亮，却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悄悄压低了音量，“还有……他让我给苏姑娘带句话。”
苏婉的脸瞬间红了，紧张地攥着衣角。
沈青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将军说，苏姑娘罚抄的《兵法》要是还没抄完，他回来接着罚。”
苏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哪是将军带的话，分明是他自己想说又不好意思！她瞪了沈青一眼，转身就跑，耳尖却红得像要滴血。
晏沚看着沈青望着苏婉背影的痴笑，忽然觉得手里的同心结烫得厉害。她把结揣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的温度，像极了凤砚洲朝服的温度。
多年后，苏婉真的嫁给了沈青。婚礼那天，晏沚送给她的贺礼不是金银珠宝，而是那本她当年罚抄的《兵法》，扉页上写着：“军情里藏着牵挂，兵书里也能读出温柔。”
苏婉抱着《兵法》红了眼眶，沈青在旁边挠着头傻笑，说：“其实当年那封密信，是我故意让她拆的。我知道她好奇，又怕她被殿下罚，才偷偷在火漆上做了手脚，让她能轻易打开。”
原来有些笨拙的温柔，从千年前就开始了。就像凤砚洲在军情里写同心结，就像沈青故意让苏婉拆信，那些藏在刀光剑影里的牵挂，从来都比战场上的胜利，更让人记挂。
千年后的某个午后，沈宴翻老家阁楼时，翻出个泛黄的日记本，封面上写着“沈青手记”。他笑着念给苏清阮听：“……今日送密信，见苏婉姑娘拆信时脸红，甚可爱。将军说若误了军情，就把她嫁给我，甚好……”
苏清阮的脸瞬间红了，伸手去抢日记本：“不许念！”
两人闹作一团时，晏沚和凤砚洲正坐在老宅的廊下，看着那方凤纹砚。砚底的同心结在阳光下泛着光，像在诉说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原来有些缘分，真的会跨越千年，在不同的人身上，开出相似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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