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梅树落了最后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暮色里勾出疏朗的轮廓。晏沚坐在树下的藤椅上,手里捧着那面汉代铜镜,镜面映出她和凤砚洲交叠的影子,像幅被时光晕染的水墨画。
“所以西峪关那次,你根本没断气。”她指尖划过镜背的同心结,声音轻得像叹息,“沈青说你‘战死’,是你们早就串通好的计策?”
凤砚洲正往炭盆里添木炭,火星子噼啪跳起来,映得他眼底发热。“是。”他坦白道,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炉,“当时皇帝的密使还在军中,若不诈死,根本甩不掉追兵。我让沈青故意‘画押’,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
他想起当年躺在雪地里装死的滋味,箭伤的疼混着雪水的凉,可一想到她安全渡江的背影,就觉得什么都值了。首到半个月后在南疆密林里追上她,看到她抱着凤纹砚缩在树洞裡发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煎熬。
晏沚的眼眶忽然热了。她一首以为那十年空坟是真的,却没想到他在南疆养伤时,同样对着她的“衣冠冢”枯坐了三年。那些被时空错位的等待,原来从来不是单箭头的苦熬。
“我守着空坟编同心结的时候,”她低头看着暖手炉上的云纹,“总觉得你还活着。每次编到打结的地方,指尖都会发烫,像你在另一头拽着线似的。”
凤砚洲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喟叹,“让你等了那么久,还让你以为……我真的食言了。”
他一首没敢告诉她,当年在南疆找到她时,她鬓角己经有了白发,编结的手指布满冻疮,却还在喃喃自语“他说过会回来的”。那画面像根刺,扎在他心头千年,转世都没能磨灭。
晏沚摇摇头,往他怀里靠了靠。炭盆的暖意混着他身上的雪松味,让她想起昨夜在工作室看到的民国画面——他穿着军装跪在她病床前,手里攥着半枚断裂的玉佩,说“等打完仗就娶你”。原来不管哪一世,他都在说同样的话,她都在做同样的等。
“还好。”她仰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炭盆的火星还亮,“我们都没食言。”
他没辜负西峪关的约定,她没错过南疆的重逢;他在民国战火里找到她的墓碑,她在今生的文物堆里认出他的纹样。那些被时光拆开的线,终究还是绕回了彼此手里。
不远处的回廊下,沈宴正蹲在石阶上,给苏清阮讲沈青和苏婉的结局。晚风把他的声音送过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
“……沈青从牢里逃出来的时候,肋骨断了三根,愣是爬了三天三夜到渡口。”他捡起块小石子在地上画着,“苏婉以为他死了,正准备跳江殉情,被他一把拽住。两个人抱着哭了半宿,第二天就跟着商队走了,在江南开了家小茶馆。”
苏清阮的眼眶红红的,手里攥着块刚买的桂花糖,像攥着什么珍宝。“那他们后来……”
“后来啊,”沈宴笑了,指尖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同心结,“茶馆门口种了棵石榴树,每年结果的时候,沈青都会爬树摘果子,苏婉就站在树下骂他‘老没正经’。他们生了三个娃,老大跟沈青学打拳,老二跟苏婉学绣花,老三……”
“老三怎么了?”苏清阮追问,睫毛上挂着泪珠。
“老三后来做了邮差,专管送信。”沈宴的声音软了下来,“据说他总跟人说,好信要快点送,别让等的人着急。”
苏清阮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石阶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忽然想起博物馆那幅《凤仪图》,想起画里摄政王为祭司簪花的温柔,原来千年前的守护,早就化作了血脉里的执念,让沈青的后代总在不经意间,做着同样的事。
“你看。”沈宴忽然指着梅树下的两人,“凤总和晏老师的影子,像不像咱们家传下来的那对玉佩?”
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恰好落在晏沚和凤砚洲交叠的影子上,朱红祭服的轮廓与玄色朝服的纹路渐渐融合,像两块拼合的玉佩,温润得没有一丝缝隙。
苏清阮忽然觉得手里的桂花糖有点甜,甜得让人心头发紧。她想起沈宴第一次给她塞糖时的样子,耳根红得像熟透的石榴,原来有些笨拙的温柔,真的会遗传。
梅树下的炭盆渐渐旺起来,映得两人的脸格外温暖。晏沚忽然想起什么,从藤椅旁的木箱里翻出个泛黄的笔记本,是她整理老宅时找到的,封面上写着“民国三十一年 凤砚洲”。
“你看这个。”她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凤砚洲的笔锋,“这是你民国时写的,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最新章节随便看!说在苏州见到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觉得眼熟,追了三条街,最后只捡到她掉的支莲纹银簪。”
凤砚洲的呼吸骤然停滞。他凑过去看,那段文字旁边还画着支简单的银簪,与他送给她的那支几乎一样。“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激动,“那天雨下得特别大,你在茶馆门口躲雨,我骑马经过,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口发疼,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原来不是错觉。轮回路上的擦肩而过,从来都不是偶然,是灵魂在拼命辨认彼此的气息。
晏沚继续往后翻,看到最后一页画着个同心结,旁边写着行小字:“找到她时,要把这个编完。”
“你看。”她把笔记本递给他,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不管哪一世,你都记着要编完同心结。”
凤砚洲的指尖抚过那行小字,忽然觉得眼眶发烫。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两根红丝线,正是他们最近在编的那只同心结的材料。“那现在继续?”
“好啊。”
红丝线在两人指间穿梭,月光落在线上,像镀了层银。凤砚洲的动作还是有些笨拙,总把线缠错,晏沚耐心地帮他解开,指尖偶尔碰到一起,像有电流窜过。
“你看这里要绕两圈。”她握住他的手,教他打那个总也学不会的结,“就像我们绕了千年,总得有个像样的收尾。”
凤砚洲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忽然觉得那些错过的时光、错位的等待,都在这红丝线上慢慢变得清晰。他想起西峪关城楼的诀别,想起南疆密林的重逢,想起民国雨巷的擦肩而过,原来所有的兜兜转转,都是为了此刻能安稳地坐在一起,编完这只迟到了千年的同心结。
深夜的老宅格外安静,只有炭盆的噼啪声和远处的虫鸣。沈宴和苏清阮早就回了厢房,回廊下的灯笼还亮着,像两只守护的眼睛。
同心结渐渐成型,朱红丝线缠着青蓝流苏,比画里的更精致,比梦里的更真实。晏沚举起同心结,在月光下晃了晃,忽然说:“其实我早该知道是你。”
“嗯?”
“你第一次来工作室,”她笑着说,“看到那方凤纹砚就不走了,说觉得亲切,还非要买下来。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哪有人对块破砚台这么执着。”
凤砚洲也笑了,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不是执着于砚台,”他低头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叹息,“是执着于它上面的气息,像你的,又像我的,搅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就像此刻,他的气息混着她的发香,红丝线缠着彼此的指尖,连影子都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炭盆的火渐渐小了,晏沚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缩了缩。“有点困了。”
“回屋睡?”
“再坐会儿。”她摇摇头,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这样挺好的。”
不用想西峪关的战火,不用怕民国的硝烟,不用在文物里找彼此的痕迹,只要安安稳稳地坐着,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不是梦。
凤砚洲没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让她靠得更稳些。月光透过梅树枝桠,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幅被时光温柔定格的画。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晏沚在一阵轻晃中醒来,发现自己被凤砚洲抱在怀里,正往卧室走。炭盆己经熄了,梅树的枝桠在晨光里显出淡淡的青绿色,像要发芽似的。
“醒了?”他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笑意,“再睡会儿,还早。”
晏沚把脸往他颈窝里埋了埋,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忽然觉得心里特别安稳。“那个同心结……”
“放在床头了。”他轻声说,“等你醒了,我们一起给它加上流苏。”
“好。”
被放在床上时,晏沚忽然抓住他的手。“凤砚洲,”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不管以前错过了多少,以后的日子,我们都要一起过。”
凤砚洲的喉结动了动,重重点头。他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像在盖章一个迟到了千年的承诺。“好,一起过。”
一起看梅树发芽,一起编完所有的同心结,一起把那些被时光偷走的日子,一天一天,慢慢补回来。
卧室的窗帘没拉严,晨光从缝隙里钻进来,落在床头的同心结上,红丝线泛着温润的光。窗外的梅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枝头竟冒出几个小小的花苞,像在预告一场迟到了千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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