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的深秋,法租界的和平饭店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像撒了满地的碎钻。晏沚站在宴会厅的回廊里,指尖捏着银色舞裙的裙摆,耳坠上的珍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那是她从苏清阮的首饰盒里借来的,说是“医生参加晚宴,总得有点像样的装饰”。
“紧张吗?”沈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身不合时宜的军装,领口还别着枚生锈的军功章。手里拎着个黑箱子,里面是刚从日本人手里截获的文物清单,需要凤砚洲亲手交给重庆来的联络员。
晏沚对着廊柱上的铜镜理了理鬓发,镜中的自己涂着正红的口红,与平日里穿旗袍修复文物的样子判若两人。“还好。”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藏在舞裙衬里的勃朗宁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心跳平稳了些,“他在里面?”
“嗯,正被一群外商围着。”沈宴朝宴会厅努努嘴,“日军特高科的人也来了,穿黑色西装,袖口有樱花徽章的就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清阮说他们在后门布了埋伏,等凤先生出来就动手。”
晏沚的指尖收紧,珍珠耳环硌得耳垂生疼。她想起出门前凤砚洲的叮嘱,说晚宴结束后他会从侧门走,让她在教会医院等消息。可苏清阮刚发来的电报说,侧门也被盯上了,那群特务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知道了。”她转身走向宴会厅,银色舞裙在灯光下泛着流动的光,像条穿梭在暗夜里的鱼,“你去侧门接应,我带他从正门走。”
沈宴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她眼里的坚定堵住了话。他看着那抹银色身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口,忽然觉得手里的黑箱子重逾千斤——里面不仅有文物清单,还有凤砚洲托他转交的信,收信人是“晏沚”,信封上画着个小小的同心结。
宴会厅里的爵士乐正酣。凤砚洲端着香槟站在人群中,指尖却微微发紧。对面的日本商人笑得像只狐狸,用生硬的中文说:“凤先生,只要你肯把仓库里的青铜器交出来,大日本皇军保证,你的洋行能在整个华东地区通行无阻。”
他的目光扫过商人身后的几个黑衣人,袖口的樱花徽章在灯光下闪着阴冷的光。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挂着客套的笑:“田中先生说笑了,我只是个做实业的,哪懂什么青铜器。”
周旋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银色。晏沚正站在乐队旁边,手里端着杯红酒,红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艳。他的心脏骤然缩紧——她怎么会来?不是让她在医院等着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晏沚己经穿过人群,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珍珠耳环蹭过他的西装袖口,带着点微凉的香。“陈老板,”她的声音娇俏,带着恰到好处的嗔怪,“不是说好带我跳第一支舞吗?怎么躲在这里喝酒?”
凤砚洲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在演戏,顺着她的话笑道:“抱歉抱歉,被生意绊住了。”
旁边的田中脸色沉了沉:“这位是?”
“鄙人的……生意伙伴。”晏沚抢在凤砚洲前面开口,法语说得流利又优雅,“刚从巴黎回来,对上海的晚宴很感兴趣。”她转向身边的法国领事,用更快的语速聊起卢浮宫的新展,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警惕着那几个黑衣人。
凤砚洲看着她侃侃而谈的侧脸,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的法语带着点巴黎口音,是留学时练出来的,可他从没见过她穿这样的舞裙,更没见过她用这样妩媚的姿态周旋——像朵带刺的玫瑰,美得让人不敢靠近,却又在拼命护着身后的人。
一曲终了,晏沚拉着他走向舞池:“陪我跳舞。”
舞步交错间,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后门和侧门都有埋伏,跟着我从正门走,沈宴在对面的咖啡馆等你。”
凤砚洲的手臂骤然收紧,几乎要把她揉进怀里:“你想干什么?”
“放心。”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语,发间的香气混着红酒味,“我刚跟法国领事说好了,他的车能送我们到租界边界。”说话间,高跟鞋“不经意”地踩在身后黑衣人的皮鞋上,听到对方吃痛的闷哼,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舞池中央的灯光旋转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凤砚洲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仓库,她说“你比文物重要”,原来不是玩笑。
走出和平饭店的正门时,法国领事的车己经等在路边。晏沚正要拉着凤砚洲上车,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凤先生请留步!”是田中身边的黑衣人,手里攥着枪,正快步追过来。
晏沚猛地把凤砚洲往车上推,自己转身挡住枪口,银色舞裙在夜风里展开,像只受惊的蝶:“有事跟我说,他还有生意要谈。”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她会拦着,愣了愣的瞬间,沈宴的声音从街角传来:“警察!快跑!”
是巡捕房的哨声,沈宴果然按计划引来了巡捕。黑衣人骂了句,转身钻进巷子里消失了。
车后座上,凤砚洲一把扯掉她的珍珠耳环,动作又急又重,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却在触到她耳垂的瞬间放轻了力道。“有没有受伤?”他的指尖抖得厉害,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摸,检查有没有枪伤,“谁让你这么冒险的?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晏沚任由他检查,忽然笑了,抬手抚平他皱紧的眉头:“我没事。”她从舞裙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是枚小小的子弹壳,上面刻着个“沚”字,“刚才从地上捡的,留着玩。”
凤砚洲的喉结动了动,看着那枚子弹壳,忽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想起她留学时寄来的照片,站在凯旋门下面,笑得像个孩子,手里举着本《考古学导论》。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穿着舞裙,在枪口下护着一个男人。
“以后不许这样了。”他的声音发哑,把她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我宁愿被他们抓住,也不能让你出事。”
晏沚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踮起脚尖,吻在他的下巴上,带着点口红的印记:“傻瓜。”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文物没了可以再找,你没了,我找谁去?”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法租界的霓虹在她银色舞裙上投下流动的光。凤砚洲紧紧攥着那枚子弹壳,忽然觉得这比任何文物都珍贵——是她用命换来的信物,是乱世里最滚烫的承诺。
现世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晏沚蹲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个樟木箱,里面叠着件银色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珍珠,款式与老照片里那身舞裙惊人地相似。
“这是妈留给我的。”她抚摸着旗袍的缎面,布料在时光里泛出温润的光泽,“她说当年在拍卖行买的,觉得好看就收了,一首没舍得穿。”
凤砚洲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旗袍领口的珍珠上,忽然觉得心口发紧。记忆像被打开的闸门——和平饭店的灯光,银色舞裙的光,还有她耳垂上晃动的珍珠,一瞬间全涌了上来。
“那天你戴的珍珠耳环,”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后来断了一颗。”
晏沚的动作猛地顿住。她从首饰盒里翻出个小丝袋,倒出枚珍珠耳环,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只,珍珠表面还有道细微的裂痕。“是这只吗?”
凤砚洲的呼吸骤然停滞。那道裂痕他记得清清楚楚——是那天在车里,他扯掉耳环时不小心摔在地上磕的。后来他找遍了租界的珠宝店,都没能配到一模一样的珍珠。
“是。”他接过耳环,指尖抚过那道裂痕,忽然觉得眼眶发烫,“我找了很久,想给你配一对新的,可战争打得太厉害,后来……”
后来他被派去前线运送文物,再也没见过她。首到在战地医院昏迷前,手里还攥着那只断了的耳环,像攥着最后一点念想。
晏沚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忽然把旗袍往身上比了比。镜子里的银色与老照片里的舞裙渐渐重叠,她仿佛看到那个穿舞裙的自己,正对着穿西装的他笑,珍珠耳环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好看吗?”她转身问他,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
凤砚洲点头,声音有些发紧:“好看。”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比和平饭店那天,还要好看。”
晏沚靠在他怀里,指尖划过旗袍上的珍珠。那些在乱世里破碎的、遗失的、错过的,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这旗袍和耳环,是一位姓凤的先生送的,说等他回来娶我。”
原来不是拍卖行买的,是他送的。原来母亲守了一辈子的秘密,是他们跨越时空的约定。
傍晚的梅树下,凤砚洲帮晏沚把那只单只的珍珠耳环别在旗袍领口。夕阳落在珍珠上,折射出温暖的光,像在修补那道细微的裂痕。
“你看,”晏沚笑着说,“它好像从来没断过。”
凤砚洲的指尖拂过耳环,忽然低头吻她的唇角,带着点时光的味道:“民国那一世欠你的,这辈子加倍还。”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是对新的珍珠耳环,珍珠圆润,比当年那对还要亮,“配旗袍的。”
晏沚接过耳环,眼眶忽然热了。她想起和平饭店的那个夜晚,他紧张地检查她的胳膊,想起他攥着断了的耳环在战地医院昏迷,原来有些亏欠,真的会记挂千年。
“那现在,”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可以跳支舞了吗?”
晚风拂过梅树枝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支温柔的舞曲。凤砚洲揽着她的腰,银色旗袍在暮色里旋转,像朵重新绽放的花。远处的沈宴举着相机,偷偷拍下这一幕,苏清阮凑过来看,忽然笑着说:“你看他们的影子,像不像当年仓库照片里的样子?”
月光渐渐爬上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那只单只的珍珠耳环上,像在说一个迟到了八十年的圆满。
(http://www.220book.com/book/WYG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