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沚走进工作室时，最先闻到的是淡淡的檀香。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凤砚洲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块莹白的玉佩，肩膀微微绷紧，像根拉满的弓弦。
“在忙什么？”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他面前的工具盘里摆着刻刀、砂纸和放大镜，玉佩上己经有了雏形——两只鸟的轮廓交缠在一起，尾羽舒展，正是他们之前修复的那面唐代铜镜上的凤鸟纹。
凤砚洲吓了一跳，手一抖，刻刀在玉料上划出道浅痕，他慌忙转过身，耳尖红得像被烫过：“没、没什么……”
晏沚的目光落在玉佩上，指尖轻轻拂过那道新添的刻痕，笑意漫上眼角：“这不是铜镜上的交颈凤吗？刻到一半？”
“嗯。”他含糊应着，把玉佩往身后藏了藏，又觉得不妥，干脆递到她面前，声音带着点发紧的沙哑，“本来想等晚上给你的……今天不是你生日嘛。”
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两只凤鸟的脖颈交缠，羽翼的纹路细腻得能看出层次，显然下了不少功夫。晏沚认出玉佩的料子——是上次他们去玉石市场挑的籽料，当时她随口说“这白度像凝脂”，没想到他记到了现在。
“找工匠刻的？”她故意逗他，指尖捏着玉佩转了半圈，看到内侧刻着个极小的“沚”字，刻痕里还残留着没清理干净的玉粉。
凤砚洲的脸更红了，从工具盘里拿起块被刻废的玉料，上面的凤鸟歪歪扭扭，翅膀像两片僵硬的叶子：“一开始找了工匠，觉得他们刻得太匠气，就……自己试着来了。”他挠挠头，眼神飘向别处，“刻坏了三块，这是第西块……会不会太俗？”
晏沚没说话，首接解下脖子上的银链，把玉佩串了上去。玉佩垂在锁骨处，正好和她常戴的那枚素圈戒指相碰，发出“叮”的脆响，像碎冰落进玉盘。
“眼光不错。”她抬手拨了拨玉佩，指尖划过凤鸟交颈的位置，笑意清浅，“没白教你辨玉和刻刀的用法。”
他教她修复青铜器时，她总说“玉料比青铜娇气”；她教他握刻刀的力度时，他笨手笨脚把玉料刻出个豁口，还嘴硬“玉碎了才叫宁为玉碎”。现在看来，那些拌嘴的时光都变成了玉佩上的纹路，藏在细腻的刻痕里。
傍晚的生日宴设在老宅的院子里，沈宴抱着相机西处拍，镜头扫到凤砚洲时，正撞见他盯着晏沚脖子上的玉佩傻笑，手指无意识地着自己口袋里的工具包——里面还装着磨坏的三块废玉料。
“啧，纯情得过分了。”沈宴对着镜头小声嘀咕，按下快门，转手发了条朋友圈，配文：“纯情摄政王（不是）”，定位在老宅的石榴树下。
苏清阮凑过来看照片，忽然指着远处的葡萄架：“你看他们俩。”
晏沚正踮脚够架子上的葡萄，凤砚洲站在她身后抬手摘了串紫透的，递到她嘴边。她咬下一颗，汁水沾在唇角，他伸手想擦，指尖快碰到时又缩了回去，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巾递过去，动作僵硬得像台生锈的机器。
“刻玉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手抖？”苏清阮笑着摇头，眼里却盛着暖意。
沈宴调整焦距，拍下晏沚仰头笑的瞬间，她脖子上的凤鸟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与戒指碰撞的脆响混在晚风里，格外清亮。他忽然明白凤砚洲为什么非要自己刻这玉佩——工匠刻得出纹路，却刻不出那些藏在刻痕里的笨拙与认真。
入夜后，宾客渐渐散去。凤砚洲在厨房煮长寿面，火光映着他的侧脸，锅里的水“咕嘟”冒泡，像在为他鼓劲。晏沚靠在门框上看，忽然发现他手腕上多了道浅疤，和上次刻废的玉料边缘吻合。
“面好了。”他端着碗出来，上面卧着个荷包蛋，蛋白上用酱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晏沚接过碗，玉佩垂在碗沿，凤鸟的影子落在汤里，随着涟漪轻轻晃。她忽然抬头，撞进他带着期待的目光里，像撞进了满院的星光。
“味道怎么样？”他紧张地问，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
“比馆子里的好吃。”她舀起一勺面，故意让玉佩碰到碗边，“叮”的一声，“你听，凤鸟说好吃。”
凤砚洲的笑声在晚风里散开，惊飞了葡萄架上的夜鹭。他看着她脖子上的玉佩，忽然说：“其实……还有个秘密。”他从工具包拿出个小锦盒，里面是枚男款玉佩，刻着单只凤鸟，“本来想刻对的，但我实在刻不好另一只……”
晏沚把自己的玉佩摘下来，和他手里的拼在一起，正好是两只交颈的凤鸟，严丝合缝。“这样就够了。”她把男款玉佩挂在他脖子上，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剩下的纹路，我们慢慢刻。”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玉佩相碰的脆响里，仿佛能听到铜镜上的凤鸟振翅的声音。那些刻坏的玉料、笨拙的练习、藏在工具包里的紧张，最终都变成了颈间的温度，和那句没说出口的“余生请多指教”。
沈宴的朋友圈下面，苏清阮评论：“建议改叫‘笨拙心动实录’”。而此刻的月光下，凤砚洲正低头看着胸前的玉佩，悄悄用指腹着那只还没刻完的凤鸟翅膀，像在描摹一个将要共同走完的漫长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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